亂世賢女人

　上世紀末，80高齡的曾祖母帶著我們全家走到一處偏僻田地，解開了多年藏在她心中的一個秘密。古碑重見天日那天，電視臺和報社都在重要版面做了報道，看到媒體上說自己保護古碑有功，曾祖母含笑而終。

　　一、曾祖父戒賭

　　1937年臘月，我曾祖父和大家閨秀出身的曾祖母成親了。他們是娃娃親，曾祖父家原來家境很殷實，但由於他好賭，家裡上百畝地輸得只剩十幾畝。

　　婚後，也許是因為新婚燕爾，曾祖父前幾個月倒沒有再賭，後來，曾祖母懷孕了，隨著肚子一天天變大，曾祖父的賭癮又犯了。曾祖父家一直人丁單薄，總是世代單傳，所以曾祖父的父母也不忍心管他，沒多長時間，曾祖父就把剩下的十幾畝地也給輸光了。

　　曾祖母急了，不再讓曾祖父去賭錢。白天看著他，晚上睡覺時，也把曾祖父的棉衣給藏起來，讓他沒法出去。但幾天後，前來叫曾祖父賭錢的人都會帶著棉衣來，曾祖父穿著單衣出去，到門口就能換上別人帶來的棉衣。曾祖母乾生氣卻沒辦法。

　　一天，曾祖父又輸光了錢，回家的路上，幾個陌生人攔住他，要和他賭錢，曾祖父身上沒帶錢，所以拒絕了。但對方卻主動借給了他100大洋，曾祖父心動了。

　　剛開始，曾祖父連贏六次，贏了50大洋，曾祖父得意忘形，開始賭得很大，結果一下就把錢輸光了。輸光後，曾祖父不服，又跟對方借了100大洋，結果沒兩次，又輸掉了。急紅眼的曾祖父把老宅都押了上去，結果又輸掉了。對方讓他押老婆，曾祖父想了想，沒同意。

　　幾個人押著曾祖父去見曾祖母。一到老家，曾祖父就給曾祖母跪下了，痛哭流涕說對不起她，他把老宅都輸掉了，現在，他們只能流落街頭了。懷著大肚子的曾祖母問曾祖父，是不是把她也輸給別人了。曾祖父說，自己雖然混蛋，但還沒混蛋到那種地步。曾祖母這才欣慰地點點頭，問曾祖父以後還賭不賭，曾祖父發誓說自己這輩子再也不賭了。曾祖母這才扶起了曾祖父。

　　對方看曾祖母還懷著大肚子，有點不忍心，就讓他們暫且還住在那裡，等三年以後再來收房子，但這三年他們要收租金。曾祖父激動地答應了。

　　從這以後，曾祖父才算改邪歸正，開始老實做人，還學會了編竹籃的手藝，曾祖母擅長刺繡，曾祖父每逢集市，都會把自己編的竹籃和曾祖母的刺繡拿到街市上賣。家裡的日子倒也漸漸殷實了起來。

　　婚後一年，曾祖母生了個大胖小子，全家人都非常高興。

　　1941年春，勤勤懇懇的曾祖父一家終於攢下了一大筆錢。曾祖父慚愧地說：“如果當年我不是那麼混賬，不去賭錢的話，現在可以用這錢把後面的老房子拆了，蓋氣派一點的新房，可惜現在只能還賭債了。”曾祖母這才笑著告訴他，當初和他賭博的，都是她的遠房親戚，是她故意把他們叫來懲罰曾祖父的。所以，這房子其實還是自己的。曾祖母還說，正因為當初曾祖父沒有拿她去賭，她才決心一直跟他過下去。曾祖父又驚又喜，驚的是原來是老婆設的局，如果當時把老婆押上去的話，自己肯定就家破人亡了；喜的是他們現在擁有的都是自己的東西。

　　曾祖父如願以償地用錢買了十幾畝地，還在老宅上新蓋了一棟非常氣派的大房子，房頂的大梁能並排躺兩個人。

　　二、蔡文姬碑

　　曾祖父家蓋了全村最好的房子後，保長開始頻繁上門了，他每次來都是借錢。原來，村裡有一件寶貝，就是漢朝著名才女蔡文姬的墓碑在我們村子裡，經常會有達官貴人前來觀賞。每逢達官貴人過來，保長就要負責招待，每次吃飯的賬都是村裡支付，長此以往，村裡根本吃不消，保長也貼進去很多錢。為此，他才不斷找有錢人借錢，但都沒還過。很多農民也很不滿，因為墓碑在地裡，前來觀賞的人總是抄近路，直接從農民的田地裡過，附近很多莊稼經常被踩死。

　　曾祖母給保長出主意，乾脆把這墓碑送給上面算了。保長不同意，說這塊碑是立村之本，也是村裡人的驕傲，幾千年都在這裡，不能因怕花錢就送到上面，村民也不會同意。再說，墓碑在這裡還保得住，如果送到上面，指不定就弄到哪裡去了。曾祖母嘆了口氣，也沒多說什麼。

　　第二年，日本人打到了省城，也許不久就會來我們這裡。聽說日本人最喜歡霸佔中國的文物，村裡人都暗暗為這塊碑捏了把汗。

　　幾天後，蔡文姬碑突然消失了，很多人暗中鬆了一口氣，日本人搶不走了，擾民的事情也不會再發生了。但也有很多老人很生氣，因為我們村莊的名字“碑樓村”就是因這塊碑才得名的。碑丟了，村裡人情何以堪啊？為此，上邊派了個調查組前來調查，但最終也沒查到什麼線索，只好不了了之。

　　三、土匪抗日

　　墓碑丟了一個月，村裡突然來了幾個土匪，他們騎著馬，拿著刀，闖進了我們村莊。保長帶著十幾個拿著傢伙的青壯年前去交涉。土匪小頭目問：“誰是保長？”保長上前一步，高聲說：“我就是。”小頭目側著腦袋說：“限你一天之內準備大洋2000，米麵各1000斤，明天我們來拉走。”保長當即拒絕說：“沒有！”小頭目一瞪眼，“你姓什麼？”保長大義凜然地說：“我姓人！”小頭目惱羞成怒，但見保長後面十多個拿著傢伙的青壯年，只好氣急敗壞地說：“好，你們等著，我們刀寨主可不是好惹的！”說完，帶著他的幾個弟兄走了。

　　保長頓時目瞪口呆，刀寨主？莫非是經常殺人放火的土匪頭子刀客？刀客可不簡單，總是隨身帶把大刀，手下有200多人，經常幹殺人越貨的事情，誰敢得罪他，那就只有死路一條。

　　保長急忙敲鑼打鼓通知大家，趕快收拾東西到附近的虎頭山上或外地親戚家避一避，因為土匪刀客很可能會來報復村裡人。

　　得到通知後，曾祖父一家急忙收拾家當，趕著自家的騾馬車往虎頭山上跑，很多人都在山上過了一夜。第二天凌晨，曾祖母突然想起家裡的小雞還沒喂，怕它們餓死了，就瞞著曾祖父悄悄下了山。

　　曾祖母還沒走到村子裡，就遠遠地看到村裡火光沖天。原來，刀客剛剛帶著一幫土匪來到了我們村子不久，當發現家家戶戶都沒有人，而且糧食、騾馬豬羊什麼的都沒有時，刀客大怒，下令放火燒村，整個村子頓時陷入火海之中。

　　曾祖母不顧危險，急忙跑回了家。看到自家的房子正在燃燒，曾祖母跑到廚房，提著水桶出來滅火。也許在我家放火的土匪不夠狠心，所以我家火不大。曾祖母從缸裡舀了幾桶水後，終於把我家裡的火給澆滅了。

　　刀客燒村後，本打算離開，卻突然發現我家的火滅了，就帶著人走了過來，正好看到了曾祖母。

　　刀客又吃驚又興奮，吃驚的是居然有人敢在這時跑出來，興奮的是發現我曾祖母模樣挺俊俏，他就想收做壓寨夫人。

　　他大笑著走到曾祖母跟前，問道：“姑娘，你知道我是誰嗎？”曾祖母發現這麼多土匪闖了進來，想跑已經來不及了，只好暗自鎮定，瞪著對方，不說話。刀客再次大笑著說：“我是刀客，聽說過吧？”曾祖母已經抱了必死的決心，所以反而無所畏懼，她冷笑一聲，說：“我知道，不就是大家口中那個欺軟怕硬的膽小鬼嗎？”

　　刀客一聽這話，不禁氣得暴跳如雷，拿刀指著曾祖母說：“混蛋！老子縱橫江湖幾十年，殺人無數，方圓百里，提起我的名號誰不害怕？誰敢說老子是膽小鬼？”曾祖母撇了下嘴說：“你也就敢欺負手無寸鐵的老百姓！”刀客暴怒：“誰說的?把老子惹惱了，老子連正規軍都敢打！”曾祖母再次撇嘴說：“還不是隻敢打自己人？”刀客拿著刀架在曾祖母的脖子上，暴怒著說：“你說老子誰不敢打？說不出來老子一刀劈了你！”曾祖母盯著刀客的眼睛說：“日本鬼子跑到我們中國的地盤上撒野，前段時間還血洗了張家莊，殺了200多口人，哪個中國人提起日本鬼子不是咬牙切齒，恨不得將他們生吞活剝？可是你們，一個個手中有武器的大老爺們兒，卻只敢像日本人一樣欺負我們同胞，哪一個敢像真正的男人一樣，去殺日本人？你自己說，你們是不是膽小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