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先生

一

　　樂瑤並沒有見過X先生，甚至根本不確定他到底是不是“先生”。她對X先生所有的印象，只限於一通電話，而那通電話裡的X先生，還用了變聲器。

　　那是一天放學後，樂瑤正和同行的同學說起宋曉琪的“iphone4S”，自己的“諾基亞”忽然響了。是一串很不像電話號碼的數字，樂瑤數了數，15位。

　　她接聽了電話，電話的另一頭很安靜，不摻一絲雜音，好像打電話的人正坐在一個很大很空的房子裡。更奇怪的是他的聲音，明顯的電子音，聽起來像她床頭櫃上的“機器貓”。

　　“機器貓”說：“樂瑤，你好！”

　　“您好。請問您是……”

　　“請問你有沒有時間聽我說幾句，並在我說這些話的時候不打斷我？”

　　樂瑤想了想，“可以。”

　　“機器貓”清清嗓子，說：“我知道你有寫日記的習慣，我想閱讀你的日記。你必須保證每天記錄的事情都是真實發生的，是你親身經歷的。這點我有辦法驗證，你沒辦法騙我。除了寫，你還可以畫。不要問我是誰，有什麼目的，但請你相信我絕對沒有惡意，也不會傷害你，更不會把你的日記公開，甚至我不會把它留下來。我只想看看你生活中有趣的事情，還有你的想法，僅此而已。我會非常尊重你的隱私。作為回報，我們合作期間，我會每月支付給你500元。”

　　是惡作劇嗎？樂瑤嚥了口唾沫。

　　“機器貓”似乎從樂瑤的沉默中察覺出什麼，補充道：“這絕對不是開玩笑，請你相信我的誠意。”

　　“可是……”樂瑤猶豫著說。

　　“機器貓”在電話裡笑了兩聲，“這樣吧，給你兩天時間考慮，我會再打給你。”

　　二

　　樂瑤上小學五年級。在班級裡，她不是最高的，也不是最矮的；不是最胖的，也不是最瘦的；不是最漂亮的，也不是最醜的；不是學習最好的，也不是學習最差的。一切都那麼普通，讓人提不起精神的普通。

　　同樣的，樂瑤生在一個不很富裕卻也算不上貧窮的普通家庭。這話的意思就是，她雖然沒有“iphone4S”，但還是有一個不太落後的“諾基亞”。用她自己的話說，這叫“比上不足比下有餘”。

　　當然，樂瑤的同學們並不都是如此的普通，比如宋曉琪就很特別。

　　她是同學眼中的明星。她有很多漂亮的衣服，每天都換，一個月也不見重樣；她有膝上型電腦、MP3、遊戲機……；最近她又有了最新的“iphone4S”。

　　樂瑤也想要個“iphone4S”。

　　X先生就在這個時候出現了，他就像插著天使翅膀的魔鬼，讓樂瑤平靜的心蕩起了波瀾。

　　“不用考慮了！”樂瑤咬了咬牙，一個月是500，半年就是3000，很快自己也可以買一個“iphone4S”了，“我同意。”

　　“那現在開始，一年以後結束。合作期間，如果你把我們的合作內容透露給別人，合作終止。錢我會透過銀行匯給你，你每天放學之後把前一天的日記放在學校後面衚衕的垃圾桶底下就行了。”

　　樂瑤提供了自己存壓歲錢的銀行卡號碼，一分鐘後，銀行系統發來簡訊提示——她的賬戶剛剛收到500元。

　　樂瑤閉上眼睛，怎麼也想不出這是個什麼樣子的人，會幹出這麼古怪的事情。她給他取名為“奇怪的X先生”，簡稱“X先生”。

　　三

　　第二天，樂瑤就如約將自己的日記送到了指定地點。

　　之前的一天並沒有什麼新鮮事兒發生，樂瑤只是記錄了自己上課的情景，某某某又惹老師生氣，某某某又表現突出，都是和自己沒什麼關係的事情。為了不顯得那麼無聊，她又在結尾處畫上了幾個可愛的表情。樂瑤很喜歡畫畫，曾經也學過很長時間，不過後來怕耽誤學習就放棄了。

　　在最初的一個月裡，大部分的日記都平淡無奇，無聊到樂瑤覺得自己都寫不下去了。她有時候也會想，日記也許不應該給別人看，不過每當看見宋曉琪拿著“iphone4S”臭顯擺，她就又安下心繼續寫日記。

　　第二個月裡，樂瑤漸漸習慣了每天去送日記，雖然從沒見到有人來取，不過到了第二天，日記總是會不見。樂瑤也開始記錄些自己的事情，自己幹了什麼，又或者想幹什麼。值得一提的是，樂瑤特意為了X先生開始練字了。要給別人看，字總不能太醜。

　　每個月的500元錢還是如約地準時入賬，樂瑤很感謝X先生，甚至有些覺得對不住他，畢竟自己的日記非常的無聊。於是樂瑤除了練字和畫畫之外，總想找到些什麼辦法來讓X先生高興。比如，在日記裡寫：“X先生你好，我很感謝你，你想知道我為什麼叫你‘X先生’嗎？”

　　不過X先生始終無動於衷，當然，即便他“有動於衷”，樂瑤也無從得知。

　　第三個月快結束的時候，樂瑤收到了一份驚喜。X先生髮給她的薪水多了200塊，看來他對樂瑤最近的日記很滿意。

　　可是，這個月她到底做了什麼事，令X先生“龍顏大悅”呢？

　　字寫得更好了？自己畫的畫？不，不像，這些都不是這個月的新節目，難道是……

　　這個月，樂瑤因為一點兒小事，和同學吵了一架，被老師狠狠地批評了一頓。樂瑤完整地把這件事記錄在了日記裡，然後又發洩地寫上了很多同學和老師的壞話。

　　樂瑤深深吸了一口氣，原來X先生喜歡自己犯錯誤。

　　四

　　於是樂瑤再一次地和那個同學吵了一架。這次是樂瑤主動惹事，被老師批評得更狠了，樂瑤自己也覺得很不應該。

　　X先生並沒有做出任何反應，不過顯然他並不滿意，因為這個月結束的時候，她銀行卡上的數字只多了500塊。

　　又有同學在議論“iphone4S”了，裡面有什麼好玩兒的遊戲，好像隔壁班的某某某也買了一部。樂瑤有些失去了耐心。

　　也許X先生不喜歡重複的事情，於是樂瑤開始變著花樣討他的歡心。在她打碎了班級的熒光燈的那個月，她得到了600塊；在她跟老師頂嘴的那個月，她得到了700塊；在她逃課出去逛街的那個月，她得到了800塊……照這樣的速度，也許不用等多久，很快自己就可以擁有一部“iphone4S”了。

　　沒有人能阻止樂瑤的願望，“iphone4S”正在向她招手。

　　五

　　時間過得飛快，這個學期很快就要過去了。這也意味著要期末考試了。

　　經歷這如此亂七八糟的一個學期，樂瑤的成績自然好不了，與之前相比，退步了一大截。

　　於是在家長會上，樂瑤的爸爸被老師單獨留下。老師除了將成績單交給樂瑤爸爸之外，還將她最近的表現完完全全地講給她爸爸聽。樂瑤爸爸一直聽著，沉默不語，眼神從最開始的憤怒變成了後來的失望。

　　想到了爸爸媽媽平時對自己的好，樂瑤留下了眼淚，她後悔了。

　　她說出了X先生的存在，說出了自己寫日記給他看的事情，也解釋了自己那些做法都是X先生暗示自己那麼幹的。她告訴了爸爸和老師她每天送日記的地方，可最終發現她放在那的本子只是在第二天早上被收廢品的當做廢紙撿走了。

　　爸爸和老師更加生氣和失望了，他們不能接受樂瑤到了這個時刻還在撒謊。

　　樂瑤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她被爸爸禁足了，呆在家裡反悔。她狠狠地攥緊拳頭：“都怪X先生！”

　　六

　　怎麼能怪X先生呢？除了最初的電話，以及每個月給予她的資金外，X先生什麼都沒有做過，甚至他從來沒有看過樂瑤寫的任何一個字。而他之所以每月打給她的錢數不相同，是因為那只是隨性而為而已。心情好就多打點兒，心情不好就按之前承諾過的數目支付。

　　而他這麼做的原因只是想幫助那些喜歡畫畫卻沒有經濟能力的孩子實現自己的願望而已，他幫助過許多有畫畫天分的孩子。

　　如果直接提出資助樂瑤去學畫，樂瑤一定不敢接受。即使接受了，也會有很大的壓力，終日忐忑不安，無法快樂。於是善解人意的X先生選擇了看日記作為等價交換，讓樂瑤覺得錢是自己應得的。透過這個方式，也可以鼓勵她更多地去畫畫。

　　他還幫助了一個美術班裡的天才學生，那個孩子雖然畫得很好，可都是被父母逼著去學習的，自己並沒有什麼興趣。在X先生的資助下，他把更多的時間給了網咖和遊戲機，這讓他很快喪失了美術上的天分。

　　幸好有一個令人欣慰的故事，在X先生的資助下，一個農村輟學的孩子重新回到了課堂，並且成為了遠近聞名的小畫家。

　　X先生善良且無辜，他只是在那幾個孩子的人生路上，多給出了幾條可供選擇的岔路而已。

　　嗨，如果你接到了X先生的電話，你的人生又會有怎樣的變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