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位鄰居,是考古系退休的教授,名叫鍾良。相熟後,我從他那裡知道了許多詭秘的考古軼事。
送祖先
當年鍾教授還是考古系的一名學生,暑假裡跟著教授去四川考察僰人懸棺文化,同行的還有一個歷史系的高材生,叫石小林。
一行三人來到麻塘壩時,天色已晚,於是借宿在當地的農家。這家的小女孩很喜歡鐘良,回房睡覺前還趴在他耳朵邊說了句話。鍾良不大懂當地方言,石小林卻聽得明白,臉色猛然一變。
女孩兒走後,石小林很謹慎地朝外望了望,見四面無人,才過來對鍾良說:“教授怎麼還不回來?”
鍾良納悶:“怎麼了?”
石小林說:“剛剛那女孩在你耳邊說,讓咱們晚上別出門。今天村裡要送祖先呢。”
當地人把出殯叫做“送祖先”。鍾良笑道:“教授也許是研究他們怎麼送祖先去了呢。”
石小林搖了搖頭:“你第一次來這裡,不懂當地風俗。這個事兒很重要,是不給外人看的。”
見鍾良還是無所謂的樣子,石小林便有些不高興,獨自出去找教授去了。
這一去就是兩個多鐘頭。鍾良這才忐忑起來,拿了手電筒出門找尋。
農人早睡,此時外面四處漆黑,一片寂靜。鍾良試著喊了幾聲教授和小林的名字,無人應答。
鍾良只好摸索著朝前走去。每走一段路,便低聲呼喚兩人,直到穿過整個村莊,始終不見有人應答。一抬頭,倒看見大溪對面懸崖邊上黑壓壓一片,似乎是數十條木船。他心裡納悶,想看個究竟,就關了電筒朝溪邊走去。
溪邊停著一條船,有個人影立在船頭,似乎正要開船。鍾良心頭好奇,躡手躡腳地摸上去,躲在船尾。
船身一動,朝對面懸崖駛去。鍾良四下打量一番,發現船艙大得很,裡面好似沒人,於是匍匐著爬了進去。
艙中果然無人,船板上鋪著厚厚的褥子。不一會兒,四面響起說話聲,都是當地方言,語速極快,鍾良一句也聽不懂。最後,他突然聽見一個熟悉的聲音大喊了一句:“嘻!”接著有人一遍又一遍地唱著彷彿咒語般的歌謠。他心中覺得甚為新奇,只是想不起來那熟悉的聲音是誰的。
突然,船身猛烈一晃。鍾良疑惑地朝外面一探頭,頓時差點嚇暈過去。原來小船已離開了水面,凌空懸起幾丈高。下面燈火通明,一大群精壯漢子正用力拉動絞索,將船往懸崖上送。
鍾良驚懼不已,朝後退去時腳下一絆,摔了個跟頭。他摸出手電,小心翼翼地照向那絆倒自己的東西。卻見地上直挺挺躺著的,分明是具屍體!
這時底下的人不拉繩索了,崖頂上面早有幾個人將吊起的船艙扶住,慢慢往懸崖上推動。鍾良一身冷汗地縮在裡面,不敢亂動。
船艙太大,幾個人費了好大力氣才安放好。過了約一刻鐘時間,有人緩緩地走到船艙邊,說了句方言。這回鍾良一下子就辯出那聲音了,幾乎是哭著喊道:“教授!”
聽到這裡,我一下子就笑出了聲,白髮蒼蒼的鐘教授也笑了。原來他居然鑽到人家的棺材裡去了。
至於石小林,他那天晚上一直在村子裡亂轉,到處找教授,卻不敢大聲叫喊,也不敢開手電筒。等鍾良一行人回村後找到他時,他已經快虛脫了。
呼救三百年
那年春天,一個施工隊在修隧道的時候,發現了一個墓葬。鍾良此時已經是考古系的教授,帶領考察隊趕到時,墓葬已經被開啟,單等開棺。
鍾教授他們先給棺槨拍了照,然後小心地開啟。一股刺鼻的氣味迎面撲來,幾個人雖都帶著口罩卻還是覺得噁心。鍾教授探頭一看,立馬愣了。
棺中是一具儲存得極好的乾屍。令人驚愕的是,平常的屍體都是規規矩矩平躺著的,這一具卻雙手上推,雙腿彎曲外張。最駭人的是她的頭,用力上揚,嘴巴張大,似乎正在奮力吶喊,一臉痛苦至極的樣子。
經鑑定,屍體為女性,大約二十歲,生活的年代距今三百年左右。屍體既沒有受傷的痕跡,也沒有中毒的跡象,為什麼會以這樣詭異的姿勢下葬呢?
細細觀察後,人們發現屍體兩腿之間有一片黑色的東西。眾人研究了半天,也看不出那是什麼。眼看天色已晚,大家便把屍體暫時儲存在醫學院的解剖室裡,回來休息。
鍾教授這晚失眠。半夜時分,他突然聽見走廊裡傳來腳步聲,聲音很輕,到他的門前就停了。
鍾教授支起身子問了句:“誰?”沒人應答。他以為自己剛才聽錯了,翻個身想繼續睡,卻見門邊居然站了個人,身子瘦小,是個女的。
鍾教授嚇了一跳,這人怎麼進來的?他竟一無所知。
那女子見他吃驚,笑了,說:“我不過是來謝謝你,你不必害怕。”言罷竟直直地穿過牆壁走了出去。鍾教授全身汗毛倒豎,一顆心就要跳出胸膛,全身一凜,張開眼來。原來方才是在做夢。
他躺在床上,細想夢中景象,忽然心中一動。夢中女子似乎是個孕婦,大腹便便,就要生產的樣子。電光石火間,他腦海中跳過一個念頭。
鍾教授第二天一大早就來到醫學院,解剖室的老劉見他興高采烈的樣子,好奇問道:“什麼事這麼興奮?”
鍾教授笑道:“我突然想到,那女屍身上的黑色東西,會不會是胎盤啊?”
老劉眼睛一亮,說:“有可能,不過要檢驗了才知道。”
經檢驗,那女屍兩腿間的黑色東西,竟真的是一個完整的胎盤!
眾人皆覺驚悚無比,定下神來仔細推斷,一致認為事實應該是這樣的。
女子生產之後出現休克,家人誤以為她死亡,將她埋葬。結果她醒來後,發現自已在棺材裡,拼命掙扎呼救,流出了胎盤,最終活活悶死在棺中。
她呼救了三百年也無人應答。鍾教授替她開啟了棺材,讓她能夠投胎轉世,難怪她要來教授的夢中道謝。
怒河
這一年大旱,鍾教授帶隊在野外做田間考古。隊員們都熱得受不了,陸續有人病倒。鍾教授決定提前開拔回家。大家都很高興。
石小林的情緒卻很是低落。他畢業後進了考古研究所,急需做出點成績。這次出來卻沒什麼大收穫。於是那天早上,他悶悶不樂地獨自一人朝西走去。
大部分隊員都在收拾東西。鍾教授想最後碰碰運氣,叫了一個學生一起朝南走去──當地流傳那一代有古墓。
太陽曬得人頭皮火辣辣的疼。那學生走了幾步,全身都在冒汗,有氣無力地說道:“教授,這裡要是有條河多好。我就能洗個澡了,這陣子都被曬脫皮了。”
鍾教授笑著搖了搖頭:“幹考古就別想享受。這才走多遠,你就受不了了?”說著回頭往西瞅了一眼,想招呼石小林不要離隊太遠。
這一看不要緊,鍾教授頓時傻了。
這一塊本是一馬平川。此刻,遙遠的地平線上卻突然出現了一條大河,波濤翻滾,正朝這邊奔流而來。河水衝擊泥沙,瀰漫著巨大的煙塵,將沿途的樹木青草全給席捲進去。隨著河流逼近,隆隆的水聲傳入耳鼓,彷彿一隊將士正擊打著戰鼓!
石小林呆呆站在原地,被眼前的異象嚇傻了,頃刻便被捲進了水流,不見了蹤影。
鍾教授一拉學生,說聲:“跑!”兩人朝山丘上逃去。可是水流的速度遠遠超過他們的奔速。他們剛到坡底,洶湧的波濤已經來到眼前。學生嚇得腿都軟了,直叫:“救命!”
聽到這兒,我也被嚇住了。雖然知道鍾教授最終沒事兒,還是變了臉色。
鍾教授說:“我這一生,那個時候才知道什麼叫做絕望。”他彷彿又回到了當時,眼中閃過一片陰影,“當時眼看自己就要被洪水沖走了,我長嘆一聲閉上了眼睛。可是半天過去,太陽還是熱辣辣地照著。我睜開眼一看,哪裡有什麼大河,腳底下還是沙土,學生還在我身邊,石小林則傻傻地站在西邊看著我。”
我聽得疑惑,忍不住問道:“那河是您的幻覺?”
“不,是我們大家都產生了幻覺。我們回到營地時,那些留在營地的隊員也說方才看到一條大河流過來,聽見了戰鼓的聲音,都嚇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