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劫的推理故事

[ 傳奇故事 ]
  一、破綻

  “有一種辦法能迅速理清糾結!”

  “什麼辦法?”

  “一刀兩斷!”

  朱慎思手起刀落,木盒子啪嗒一聲裂開,木盒中緩緩流出一股刺鼻的漿液。商慕雲急忙撥開碎屑,只見木盒裡盛著一小盆漿液,在漿液中有一張紙條。商慕雲用刀尖將紙條挑出,紙條上的字若隱若現,是“八月七日”四個大字,後面還有一行字,但已經被漿液融化,無法辨清。

  商慕雲懊惱道:“這木盒子是江湖中常見的把戲,木盒中密封有蠟醋,蠟醋下是紙條,只有用正確的方法開啟盒子,方能取出字條。若是用暴力強行開啟,便會打破蠟醋,進而蠟醋溶化紙條上的字。”

  朱慎思攤攤手:“你已經圍著盒子研究了三天,毫無對策。現在我們好歹看到了幾個字。”

  “八月七日。”商慕雲來到老皇曆前,翻到八月七日這一頁,上面寫著:財神東南,忌五虛、遠行會友,宜挖掘水井。

  商慕雲沉思:“這是何意思呢?”溫若冰道:“顯然八月七日後面的字才是關鍵,可惜都被溶化了。”

  朱慎思道:“除了這四個大字,我還看到了一個稍縱即逝的標誌,我知道這木盒子是誰給段連亭的。”

  商慕雲問道:“是誰?”

  朱慎思道:“這標誌只有一個人在用。”

  商慕雲:“他是誰?”

  “但是……”朱慎思並沒有回答,卻沉吟了一句。

  商慕雲:“但是如何?”

  朱慎思道:“他是一個充滿了傳奇色彩的人,很難相信金麟枝計劃的幕後主謀就是他。”

  溫若冰急切地問道:“他到底是誰?”

  朱慎思:“這標誌的主人,便是晉陽王朱壽!”

  “晉陽王?”商慕雲一怔,“晉陽王的勢力很大,他廣交朋友,仗義疏財,他的名聲似乎很好。”朱慎思:“但剛剛紙條上一閃而過的標誌確實是他的!”

  溫若冰問道:“這晉陽王是怎麼樣的一個人?”

  商慕雲:“晉陽王的封地從堯江以南到關山以西,延綿數百里。南昌城中富庶風流,王孫貴族不少,但他無疑是最耀眼的一個。他在南昌城的府邸大氣巋巍、富麗堂皇,他在南昌城裡有數十家商號,可謂富可敵國。”

  商慕雲疑惑道:“有著如此名聲和財富的一個人,竟是金麟枝計劃的幕後真兇?金麟枝計劃兇險難測,一旦失敗,便會身敗名裂,王爵之位不保。晉陽王會用這赫赫身家去犯這個險?這似乎不合邏輯。”溫若冰道:“也許這背後有我們所不知的隱情。”

  商慕雲躊躇道:“真要了解晉陽王朱壽,我們要去見一個人。”

  “晉陽王朱壽?”王剛一臉的皺紋舒展開來,露出了耐人尋味的笑。商慕雲作揖道:“王大人,您在朝廷任戶部尚書二十年,您告老還鄉,我們早該來拜訪您,只是諸事繁忙,一直未能成行。”

  王剛一捋長鬚,道:“我知道你們一定會來找我,也知道你們必定要問晉陽王朱壽。”商慕雲三人一驚,問道:“為何?”

  王剛:“我很早就留意朱壽這個人,他的許多事情都甚是怪異。你們是南昌城中炙手可熱的捕快,我知道你們一定會去查他。”

  商慕雲問道:“朱壽如何怪異?”

  王剛:“朱壽他的王號叫什麼?”

  商慕雲:“晉陽。”

  王剛:“晉陽是山西的地名,離我們兩江之地數千裡遠,他如何在兩江之地得了這麼一個王號?”

  朱慎思答道:“因為朱壽的家族原本在山西。”

  王剛點點頭:“說下去。”

  朱慎思:“成祖年間,他的先祖被封為晉陽王,封地在山西晉陽一帶。到了朱壽這一代時,已是家道中落,沒有了封地,只剩下晉陽王一個空頭銜,成了一個有名無實的王。”

  溫若冰道:“朱壽既然已經沒有了封地,成了有名無實的王,他為何後來又在千里之外的兩江之地上擁有了大片封地?”

  朱慎思搖搖頭:“這我亦不知,這就要問戶部尚書大人了。”

  王剛:“因為南昌城中的汝南王意圖造反,朱壽因為揭發和鎮壓有功,事後便接手了汝南王的領地。”

  溫若冰奇道:“朱壽在千里之外的山西竟然知道南昌城的汝南王要謀反?這太怪異了!”

  王剛點點頭:“的確很怪異,但這只是個開始。”

  “開始?”

  王剛:“朱壽來到這兩江之地,接替了汝南王的封地,在數年間,周邊又有幾個王想謀反。這些王無一例外都被朱壽檢舉,最終事敗身亡。而朱壽一一接替了這些王的封地。如此十幾年下來,朱壽成了兩江之地封地最大、實力最顯赫的王。”商慕雲:“十幾年間竟有數個王要謀反?而這無一例外都是被晉陽王舉報,而事後晉陽王全數接替了他們的封地?這的確很是蹊蹺!”

  王剛:“十幾年間,朱壽從山西來到兩江南昌城,從一個有名無實的王到一個權重一時的王,如此飛速崛起的事蹟,堪稱傳奇。”

  朱慎思道:“不可能如此短時間內有那麼多王謀反,朱壽一定是作假栽贓,買通人證,陷害那些王謀反!”

  商慕雲問道:“難道就沒有人懷疑?”王剛:“如此奇事,自然有人懷疑。對朱壽,我和你們一樣見疑,但是我一番檢視後,竟在案卷上找不出任何疑點。所有的證據、事情都乾乾淨淨,一目瞭然。”

  “我雖有疑心,但找不出破綻。”王剛嘆了口氣,“事情便這麼不了了之,許多案卷都成了箱底的老卷宗,幾乎要成為蓋棺定論的歷史。你們三位調查朱壽,當真是大快人心,希望在我有生之年,你們能解開我心中的疑惑。”

  朱慎思嘆道:“做事幹乾淨淨,不留下半個疑點,這朱壽非等閒之輩,可謂是狡猾無比。”

  商慕雲亦道:“更糟糕的是,我們今天才知道幕後真兇是他,他卻在十數年前便已經佈下金麟枝計劃算計我們,他已領先我們一大步。”

  朱慎思道:“也許他早已佈下陷阱,等著將我們趕盡殺絕。”溫若冰聽得內心發冷,道:“他當真如此厲害?你危言聳聽了吧?”

  “並非危言聳聽!”商慕雲道,“我們逼死了他的手下段連亭,現在我們兩方已經勢同水火,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他一定會對我們下毒手。”商慕雲苦笑道:“以前都是我們去追查別人,現在卻是別人要追殺我們。”溫若冰問道:“朱壽奸猾無比,我們要如何應對他?”

  朱慎思思索後道:“朱壽強,我們弱,想要以弱克強,我們需要去了解這個對手,他的每一個的動作、他的習慣,尋找出他的弱點、他的破綻。”王剛說道:“但是朱壽似乎沒有破綻,他幾乎無可挑剔。要想找出他的破綻,簡直是件絕不可能的事。”

  “所有的案子都會有破綻。”商慕雲眼神肯定地道,“他只要犯下了案子,就一定會留下破綻。”

  二、血杯酒

  “破綻、破綻、破綻?”桌上擺著高高的案卷,商慕雲將頭埋在書裡,“我不相信有天衣無縫的案子,可是破綻在哪裡呢?”

  溫若冰道:“王剛大人也曾細細翻閱這些案卷,但是查了十數年,一直到他告老還鄉,他也沒有找出證據。”

  商慕雲道:“我們沒有十數年那麼長的時間,也許明天朱壽就會找上我們。他不會放過我們,按他的行事風格,他一定會先發制人,我們時間不多了。”

  商慕雲臉帶愁容,朱慎思卻在一旁逍遙地搖著扇子,溫若冰向朱慎思嗔怒道:“我們要大難臨頭了,你還如此悠閒?”

  朱慎思不以為然道:“你們也說了,王剛大人看了十幾年也未能找出證據,我們看這一兩夜又如何能找出證據?”溫若冰:“這雖然渺茫,也總歸有還有一絲希望。若是不看,豈不是放棄了?”

  “那你們且慢慢看吧!”朱慎思胸有成竹地道,“山人自有妙計。”突然房外有一陣腳步聲傳來,聽聲音是衙門的看門人,朱慎思道:“我要的東西來了!”

  門人走進來向商慕雲稟告道:“商大人,有一位自稱是晉陽王的僕人,他送來了一封請柬。”門人遞上了一封紅色的請柬後退了下去。

  商慕雲看了一眼朱慎思:“這便是你想要的?”

  朱慎思卻搖搖頭:“不是,這不是我想要的,這與我無關。”

  溫若冰道:“且看寫了什麼?”

  商慕雲開啟請柬,但見上面是一行字:明日酉時,特邀捕快大人光臨舍下,不勝榮幸。落款是朱壽。

  商慕雲道:“朱壽果真找上門了!”

  溫若冰問朱慎思:“這不是你想要的,那你想要的是什麼?”

  商慕雲亦問道:“現在朱壽已兵臨城下,你的妙計是什麼?”

  朱慎思道:“我的計劃便是在全城埋下眼線。”

  溫若冰:“你要監視朱壽?可是朱壽一向深居簡出,幾乎不走出府邸,你如何能監視他?”朱慎思卻搖搖頭,道:“我不是監視朱壽,我是監視城中,看有無一些事情發生。”商慕雲奇道:“我們要對付朱壽,你卻在監視城中,這豈不是緣木求魚?”朱慎思卻自信地道:“你們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我自有我的道理。”

  商慕雲只好道:“我們且放下你的妙計不提,現在朱壽來者不善,這眼前的局面我們要如何應付,去還是不去呢?”

  溫若冰怒道:“朱壽邀請我們,這擺明了是鴻門宴,我們去便中圈套了!”朱慎思卻道:“去!為何不去呢,劉邦會不去鴻門宴嗎?”

  溫若冰道:“劉邦是不得不去,我們和朱壽名義上並無交情,我們可以找個理由推脫。”

  “劉邦若不去鴻門宴,後來又怎麼會得了天下?”商慕雲幽幽一嘆,道,“我的想法與慎思一樣,我們必須去。朱壽所犯下的案子都是智取,光天化日下,明著犯禁的事情他不會做,我們大可不必擔心。”

  一曲婉約的小曲終了,一排歌女退了下去。“三位捕快大人還喜歡這首曲子嗎?”晉陽王朱壽一頭銀髮,面色赤紅,相貌威武如天神一般,雖年過半百,身上反而充滿了一種雄獅猛虎般的活力,眼睛裡也帶著驚人魂魄的光芒。商慕雲笑笑,輕吹著茶杯中的青茶團團打轉,道:“是首好曲子,清麗委婉,只是我們三位都是粗人,更習慣聽豪放的曲子。”

  朱壽哈哈大笑,對著身後垂手站立的人道:“阿三,給三位豪爽的捕快大人上烈酒。”

  朱壽身後是一個青衣白衫、面容平靜、兩鬢微白的中年人,他聞言後,上前恭恭敬敬地擺上三個形狀奇特的白色酒杯,又替商慕雲三人倒酒,如同一個溫順的僕人。他的手完全沒有血色,手指很長,他一舉一動都顯得特別謹慎小心,清亮的水流注進杯盞裡,他的手紋絲不動,酒也沒有灑偏一滴。

  朱慎思好奇地問道:“這位是?”

  朱壽得意地大笑:“這是我的僕人阿三。”

  看著商慕雲三人詫異的眼神,朱壽又補充道:“在歸順我之前,阿三在江湖上有一個諢名叫閻一刀。”

  “閻一刀?”朱慎思的酒杯從手中滑落,落在木桌上,酒水灑了一桌。這恭恭敬敬的僕人,很難讓人相信他就是昔年威震江湖,以一柄三十三斤重的大鐵刀,出沒于山西十六路,打敗無數武林高手,身經大小百戰而絕無敗績的閻一刀。

  閻一刀卻面色木然,一張臉上看不到任何表情。他又溫順地擦去桌上的酒漬,只是商慕雲三人看著這修長的手指,都感到心驚膽寒。朱壽只是笑著點點頭,臉上頗為得意。他舉起酒杯,道:“來,三位大人,喝個痛快!”

  “喝個痛快!”商慕雲三人也只得舉杯啜飲。一時間酒香縈繞,滿室飄香。

  酒酣之後,朱壽放下酒杯,大笑道:“三位大人都乃人中豪傑,卻困在這小小的南昌城中,查一些作奸犯科的小案子,委實大材小用。我在朝廷中有幾個故交,我想推薦三位大人到京城去。以三位的才華,將來必定會飛黃騰達、前程無量!”

  商慕雲笑笑:“晉陽王說笑了,我們三位都是粗俗之人,見不了大場面,還是這南昌城適合我們。”

  朱壽道:“三位若不捨這山青水秀的南昌城,不如辭了衙門職位,加入我晉陽府中。我和三位大人一樣,嫉惡如仇,我生平最痛恨欺壓百姓的王孫貴族,我專好打擊豪強,崇尚平等。”

  商慕雲道:“晉陽王這番話委實令人感動,您是在邀請我們加入晉陽王府嗎?”

  “正是!”朱壽語氣豪邁地道,“我這裡是更廣闊的江湖,更能發揮你們的才幹。”

  商慕雲卻道:“我們身為捕快,維護一方安寧,無論大案小案,都是職責所在,不敢松怠!況且……”

  朱壽追問道:“況且什麼?”

  商慕雲笑道:“況且我們都不想替人躬身倒酒。”

  溫若冰亦道:“而且你已經有了一位替你倒酒的好奴僕。”

  朱壽的額頭上青筋暴露,他一聲冷冷的乾笑,手掌運力,手上的白色酒杯登時啪一聲被捏碎,血紅色的酒水從他手中流下來。

  溫若冰又道:“晉陽王不必動怒,割傷了自己可不值得。”

  “這並不是我的血。”朱壽突然攤開了雙手,他的手掌完好無損,並沒有被割傷。

  朱慎思看向自己的酒杯,只見酒杯中有一絲淡淡的血紅色,不由怒道:“朱壽,你對我們下毒,因此毒藥在酒中變成了血紅色!”

  溫若冰道:“我們是公門捕快,你竟敢公然對朝廷命官下毒?”

  朱壽冷冷地掃視了三人一眼,學著溫若冰的語氣道:“三位不必動怒,氣壞了自己可不值得。朱某又怎敢對朝廷命官下毒。”

  商慕雲看著酒杯,問道:“酒水倒下的時候還是好的,為何漸漸在杯中變成了血紅色?”朱壽道:“三位可知道宣王朱效?”

  商慕雲點頭:“宣王朱效圖謀造反,被你舉報,事後你接替了他的封地。”

  朱壽:“朱效愚不可及,竟然想要造反,我助朝廷剿滅了他。我將他的頭骨製成了這些酒杯,我用這些酒杯提醒自己,也提醒別人,不要做一個愚蠢的人,做一個愚蠢的人結局便是頭骨被人當成酒杯。”

  “這骨頭酒杯倒入烈酒後,過一陣子酒就會變成血紅色,蔚為壯觀!”朱壽說完拿過溫若冰手上的酒杯,一飲而盡,一絲淡紅的血色酒水從他嘴角湧出來。

  商慕雲三人聽完都覺得毛骨悚然,背脊發涼。溫若冰掐著自己的脖子,想將之前喝的都吐出來。

  朱慎思拂袖道:“我們領教了晉陽王的血酒,告辭了!”

  三人出了晉陽府外,溫若冰擦去額頭上的冷汗,後怕地道:“非要前來赴宴,現在你們滿意了吧?”

  商慕雲卻低頭沉思,道:“幸虧我們前來赴宴!”

  溫若冰好奇道:“為何這麼說?”

  商慕雲:“正是來此,我們才知道朱壽身邊有一個閻一刀。”

  朱慎思亦感慨:“身懷絕世武藝,卻又不動聲色的閻一刀。”

  商慕雲:“這樣的人最可怕,你永遠不知道他在想什麼,要幹什麼!”三人走入漆黑的巷子,方才走出幾十步,突聽周圍響起了腳步聲,黑暗中有人在向他們靠近。“誰?”商慕雲警覺地拉出刀。

  朱慎思按下商慕雲拔出的刀,來人從黑暗中走到朱慎思身旁,交給朱慎思一張紙條,又匆匆離開。朱慎思道:“這就是我在城中佈下的眼線。”

  朱慎思開啟紙條,只見上面有六個字:城南,老人,自縊。

  三、誘餌

  一個枯瘦的老人吊在繩結上,一動不動。商慕雲盯著老人已經僵硬的面孔,他的面孔上帶著木然的滄桑,他的手垂著,衣襟整齊。

  “這是他的遺書。原來他叫阮七,是個孤寡老人,獨居在此小屋中,因不堪病痛的折磨,上吊自盡。”朱慎思在破舊的小屋中一番檢視後,找出了一份遺書,遞給商慕雲。

  溫若冰一探老人的體溫,道:“他應該是三個時辰前懸樑自盡的。”溫若冰忍不住感嘆,“可憐的老人!”

  朱慎思道:“機會來了!”

  商慕雲不甚明瞭:“什麼機會?”

  朱慎思道:“這便是我一直在等的機會!”

  商慕雲正要細問,突然有兩個人大步走入小屋中,一個是戶部尚書王剛,另一人商慕雲亦認識,乃南昌城中一個德高望重的老人呂德公。兩人進門後向朱慎思問道:“找我們來此有何事?”

  朱慎思將遺書遞給他們,道:“這個人叫阮七,三個時辰之前懸樑自盡。我請你們來,是因為你們皆是德高望重、重信譽之人,你們一生清正廉明,有你們作證,相信將來不會有人質疑。”王剛不解地道:“這遺書已證明,阮七是自殺的,又何須我們作證?”

  朱慎思道:“這是一起自殺案件,但是我要將它偽裝成謀殺案,所以需要你們的作證。”所有人都是大驚:“偽裝成謀殺案?這是為何?”朱慎思突然拔出短刀,一刀刺入阮七屍體的心臟之中,說道:“將案件偽裝成謀殺案,將我偽裝成殺人兇手。”

  “這究竟是為何?”所有的人都被朱慎思的舉動弄懵了,全然摸不著頭腦。

  朱慎思道:“這些年來,晉陽王朱壽先後陷害了七位王,誣陷他們造反,而後得到他們的封地。朱壽罪惡滔天,我想以身作誘餌,引朱壽上鉤。我是英王,亦是一個王,朱壽若知道我有殺人嫌疑,定會將我誣陷成殺人兇手,到時我們便能揭穿他栽贓陷害的把戲。”

  “原來這便是你的計劃。”商慕雲道,“此方法未免太冒險了!”

  朱慎思道:“朱壽所犯下的案子幾乎天衣無縫,我們根本找不出破綻,這是揭穿他的唯一辦法,成敗就在此一舉了。”商慕雲憂慮道:“只怕你會引火燒身。朱壽會想盡辦法置你於死地,雖然案件不是你犯的,但他會使盡詭計,將所有的罪名都加在你身上。”

  朱慎思眼光深遠地看著商慕雲,道:“我走出了第一步,剩下的事情就要靠你了。你是白眉捕快,你說過要讓世間公平,查出每一個案件的真相。”商慕雲苦笑:“你走出了第一步,然後將一個燙手的山芋留給了我們。”

  呂德公開口道:“既然英王有如此膽識和謀略,老朽將來自會幫忙作證。”一旁的王剛亦點點頭。

  朱慎思將阮七的遺書遞給王剛:“請您保管這遺書,到時候再拿出來當證物,拜託兩位了。”

  王剛接過遺書,收入衣袋中。

  溫若冰問道:“接下來我們要怎麼做?”朱慎思道:“接下來我們要走漏訊息,讓朱壽得知訊息。”

  商慕雲接著道:“這個訊息要走漏得巧妙,既要讓朱壽得了訊息,又不能引起他的懷疑。”

  溫若冰問商慕雲:“你可有對策?”

  商慕雲點點頭:“這要看你了!”

  溫若冰不解:“我?”

  朱壽來得很快,快到出乎所有人預料。

  朱壽的三百個家丁將衙門圍得水洩不通,閻一刀在前開道,朱壽邁著大步走入衙門,面帶威嚴之色,見到商慕雲三人後,臉上露出冷冷的笑意:“三位大人別來無恙啊,聽說最近在城南發生了一起人命案,一個老人阮七被人殺死了。”

  商慕雲道:“晉陽王真是神通廣大,城中發生什麼皆瞞不過你。”

  朱壽冷冷道:“這人命案,不知衙門是否查出了兇手?”

  商慕雲道:“現在正在收集證據,追查兇手,暫未查出兇手。”

  朱壽卻道:“我看你早已知道兇手是誰,你之所以不公佈,是想包庇兇手吧?”

  商慕雲振聲道:“我並未查明兇手,如果晉陽王知道了兇手的線索,不妨明示。”

  朱壽朗聲道:“兇手便是英王朱慎思!”

  朱慎思臉色微微一變,道:“晉陽王,你不要含血噴人!”

  朱壽朝後擺了一個手勢,閻一刀遞上一把短刀。朱壽揚著刀,問道:“你可認識這把短刀,這把短刀是你的吧!這上面還沾有阮七的血,是你殺了阮七!”

  朱慎思的臉色徹底變了。朱壽朝後一揮手,頓時有幾十個家丁從門口擁進來,手持長刀,團團圍住了朱慎思。

  商慕雲喝道:“放肆!這裡是衙門,要羈押犯人也是我們的事,豈容你們亂來?晉陽王,要清楚,這裡是衙門,不是你王族的宅院。”

  朱壽卻不慌不忙地從腰間拿出一塊銀光閃閃的令牌:“這是朝廷發的牌令,每一個作奸犯科的王族,我皆可以羈押,直至朝廷派大員下來會審。朱慎思作為王族,涉嫌殺人,難道你想要包庇他不成?”

  面對令牌,商慕雲無言以對。

  朱壽盯著沉默的商慕雲,滿意地道:“帶走!”

  一圈家丁圍向朱慎思,朱慎思突然手風一動,一道白影從他腰間閃出。朱慎思拔刀橫在身前,如旋風一般畫著圈,一圈人急忙後退一步,不敢再逼近。朱慎思跟著凌厲的一刀發了出去,想從人群中殺出一條縫。

  朱慎思這一招方才發出,突然一股雄渾的勁道從斜刺中襲來,帶著一股鐵器破風的厲聲呼嘯,竟有風雨雷電之勢!是閻一刀握著一柄彎刀從斜刺中突然殺出,刺向朱慎思。

  當!兩把兵器在空中相擊,朱慎思與閻一刀均各自被震退一步,朱慎思手上的刀被震飛在地,閻一刀手上卻依然牢牢握著彎刀。閻一刀的眼睛裡一改溫順,藏著一股說不出的銳氣。

  一圈家丁趁機一擁而上,將朱慎思控制住。商慕雲大聲道:“朱慎思乃王族,朝廷任命的捕快,切勿傷害他!”

  朱壽說道:“我秉公辦事,怎會傷害他?我將他押到城東的舊地牢中,由我的人嚴密看守,直到朝廷派大員下來會審,到時交由主審官發落!”

  “走!”朱壽帶著家丁押著朱慎思退出衙門,大隊人馬飛快地離去。

  “星變刀法!”商慕雲看著閻一刀的背影,嘆了一句。

  溫若冰問道:“星變刀法是什麼?”

  商慕雲道:“星變刀法乃天下刀法絕詣,來自於變幻莫測的星象,詭異難測,凌厲無比。閻一刀威震山西,果真是名不虛傳。”

  溫若冰卻輕鬆地笑了笑:“不管怎麼樣,晉陽王果真來帶走了慎思,我們成功了。”

  商慕雲的臉上卻沒有輕鬆,他表情凝重,緩緩地道:“局已經佈下,但前路還很遙遠。”

  溫若冰道:“你只是叫我悄悄去藏了慎思刺入阮七心臟的短刀,為何朱壽能如此快速地找到?”

  商慕雲道:“朱壽做事小心謹慎,他一定會派人暗中跟蹤我們,你如此奇怪地去藏一把短刀,朱壽得知後定會找出來看,當他看到刀上有慎思的標誌,還有血跡,又聯想到你偷偷摸摸的行為,他再一查最近發生的案子,自然便會認為慎思犯了人命案。”

  商慕雲又道:“這個計劃中,你很關鍵,你的一舉一動都要讓他們認為這一切就是真的。”

  溫若冰得意地笑笑:“我做得很好吧,我是不是如同戲班中的旦角一樣會扮戲?”

  商慕雲點頭:“你扮得入木三分,所以朱壽完全上當。”

  溫若冰道:“其實扮戲最好的是慎思,剛剛他的拼死反抗,誰能想到他只是在做戲?”看著商慕雲沉思不語,溫若冰問道:“我們這個計劃一定會成功吧?”

  “一定要成功!”商慕雲嘆了一口氣,“賭注是慎思的性命,我們輸不起。”

  四、滅門

  烏黑的墨水被磨得濃稠,朱壽用筆蘸著硯臺上的墨水,在木牌上寫下英王兩個字,再將木牌掛在潔白的牆上。牆上早已掛了七塊牌匾,分別是汝南王、宣王、越王、衛王、山陽王、慶安王、會籍王,英王是第八塊牌匾。朱壽露出詭異的笑意,他向一旁的閻一刀道:“我有今天,全因為這些刀下鬼。我將他們的頭顱踩在腳下,才能越站越高。”閻一刀道:“王爺英明!”

  朱壽讚賞道:“這也有你的汗馬功勞。”

  閻一刀卻憂心道:“朱慎思殺人的證據似乎還不太足,只有一把血刀,還不足認定朱慎思殺人。”

  朱壽思索後也道:“上面將要派兩江巡撫周大人來會審,周大人素有清名,剛正不阿,萬一他認定朱慎思沒有殺人,我們豈不是前功盡棄了?”

  “對這周大人,要不要我在半路……”閻一刀作了一個割喉的手勢。朱壽搖搖頭:“周大人在前來會審的途中被害,豈不是引人懷疑?不到萬不得已,我們不用此招數。現在我們只需要做假,假的物證,假的人證,就如從前的舊事一樣。”

  朱壽又面色陰沉地道:“之前那幾個王,皆無謀反的證據,我尚且能將他們拉下馬,朱慎思這次揹負嫌疑,我還能讓他逃脫我的手掌心?”

  “屬下明白!”閻一刀匆匆地退了下去。

  朱壽看著牆上的木牌,又把玩著木牌下的古玩與珍寶,這是他從那幾個倒黴的王那裡收羅來的,這些王的封地、珍寶、名馬、女人,事後統統被收羅到他的帳下。朱壽突然來了興致,得意地哼起了戲曲小調:澤國江山入戰圖,生民何計樂樵蘇。憑君莫話封侯事,一將功成萬骨枯……

  “事有蹊蹺!”閻一刀返回時,在朱壽耳邊稟報道。閻一刀的聲音很小,朱壽聽來卻如雷貫耳。朱壽問道:“為何?”

  閻一刀道:“有人曾在阮七死亡的當晚,看見王剛大人和呂德公在案發地附近,據說,他們當時均是腳步匆匆、神色匆忙。”

  “竟有這等事?”朱壽眉頭緊皺,疑惑地道,“王剛和呂德公都是南昌城中德高望重之人,向來有正直之名,如果他們當夜路過案發之地,目睹了什麼情況。那我們收押朱慎思後,他們為何不出來指證朱慎思殺人?”

  閻一刀道:“難道這兩個老鬼想包庇朱慎思?”

  朱壽搖了搖頭:“據我所知,這兩人鐵面如山,只怕是他們的兒子犯了法,他們也不會包庇。”

  閻一刀一臉不解:“那……這究竟是為何?”

  朱壽道:“這隻有一個原因,阮七不是朱慎思殺的,我們所知的並不是真相。”

  閻一刀奇道:“但是所有的證據都指向朱慎思!”

  “這是他們設下的一個圈套!”朱壽突然咬牙切齒,額頭上青筋暴露。

  “圈套?”閻一刀一愣之後,隨即有些明白了。他又問道,“那……我們要如何辦?要不要立即放了朱慎思?”

  朱壽冷冷的一笑:“圈套就圈套,有許多圈套都是偷雞不成蝕把米,賠了夫人又折兵。他們既然對我下圈套,我就來個將計就計,看誰能套住誰!”閻一刀:“您的意思是?”

  朱壽比了一個割喉的動作:“有些證據要創造,有些證據要毀滅!”閻一刀領悟道:“明白!”

  咚咚咚!商慕雲扣著王剛府邸大門上硃紅色的門環,聲音在寂靜的夜裡顯得格外清脆。但是一連扣了幾次門,卻無人來應門。

  商慕雲不由與溫若冰對視了一眼,溫若冰用力地推門,門竟然開了。商慕雲嗅著迎面吹來的風,突然一把拔出刀,溫若冰問道:“怎麼了?”商慕雲眼觀四方,說道:“空氣中有淡淡的血腥味。”

  溫若冰突然指了指前方,前方的地上有一條紅色的血痕,這條血痕從正前方的房間中流出。商慕雲心中一跳:“王大人!”商慕雲大步上前拉開房門。

  只見房間的地板上倒著橫七豎八的屍體,房中血淋淋地一片,顯然每個人都是身中多刀。在房間的一角,商慕雲看到了王剛白色的長袍,王剛仰著頭倒著,他面容僵硬,但眼睛中猶有一絲光亮。

  “王大人!”商慕雲抱起王剛,王剛胸前有數個極深的傷口,血已經凝固成黑色,但王剛還有微弱的體溫。

  商慕雲喊道:“王大人,我是商慕雲!”

  王剛微弱地點了點頭。

  商慕雲痛苦地道:“對不起,我來遲了!”

  王剛嘴角抽動,想說話卻說不出來。商慕雲湊近他嘴邊,方才聽到他喃喃的聲音:“遺書……阮七的遺書被他搶走了……”商慕雲點點頭:“我知道,你放心好了,我會追回來的,你要挺住!”

  王剛說完這句話後,頭一沉,再無呼吸的氣息。商慕雲雙手撫過王剛的面龐,將他睜著的雙眼合上:“你放心吧,我一定會替你們報仇的!”

  商慕雲站起來,沉沉地走出門口,惆悵地自語道:“我本該想到的,我卻忽略了,我害了王大人,害了他一家人。我早該想到,計劃一旦被朱壽識破,他一定會來殺人滅口、毀滅證據。”

  溫若冰奇道:“我們的計劃很周密,朱壽是如何識破的?”

  商慕雲道:“朱壽非一般人,這麼多年來,他能扳倒一個個王,而且不留下任何破綻,可見他手段之狠毒,行事之謹慎。我們能想到的,他也一定能想到,我們竟然還以為他已中計了,其實中計的是我們。”

  商慕雲出了門,大步流星地向西南方疾奔而去。

  溫若冰追在後方問道:“你要去哪裡?”

  商慕雲道:“呂德公的呂宅。閻一刀對王大人大開殺戒,下一個目標便是呂德公,現在呂德公境況很危險。

  商慕雲奔到呂宅外,呂宅一片靜悄悄的,但是宅中卻有一道黑煙冒出。“不好!”商慕雲飛快拔刀,一腳踹開了大門。

  一股黑煙迎面撲來,天色本就昏暗,此時宅中煙霧繚繞,不能遠視。

  “呂德公!”商慕雲連喊了兩聲,均無人回應。商慕雲來到廳門前,但見門上的白紙上飛濺著斑斑血跡。商慕雲怔怔地站在門前,手顫抖地拉開門。門後的情景讓商慕雲感覺全身的血都凝成了冰,在門後是一大灘血泊,十餘具屍體橫在血泊中,已沒有任何氣息。

  商慕雲手中的刀掉落在地上,他木然地坐在門檻上。

  溫若冰走入房中,在一堆血人中找到呂德公,但呂德公已經沒有了呼吸。房中的一角有一個木塊在燃著小火,發出陣陣黑煙,溫若冰將火打滅,但是滾滾的濃煙反而更盛了。溫若冰咳嗽兩聲,退到門檻外,問道:“你確定兇手就是閻一刀嗎?”

  商慕雲木然地點頭:“他們皆死於無比凌厲的刀法,能使出這種刀法的,沒有別人,只有閻一刀。”

  溫若冰:“閻一刀殺人後又放了個小火,他想毀屍滅跡?”

  商慕雲不說話,溫若冰只好靜靜地陪著坐在門檻上,商慕雲突然大咳了一口。溫若冰醒悟道:“不好,有毒!”

  商慕雲:“什麼毒?”

  溫若冰一邊驅散著煙,一邊拉著商慕雲往外走:“這些煙有毒!閻一刀不是想放火毀屍滅跡,如果要毀屍滅跡,不會放那麼小的火。這是一塊毒木,發出的是毒煙。”

  奔出呂宅外,商慕雲恨恨地道:“閻一刀料到我們會緊追而來,留下毒煙算計我們。他真是機關算盡,處處暗藏殺招。”

  “不好!”溫若冰臉上露出恐懼的表情,“還有一個人,還有一個人現在性命危險!”

  五、最快的刀

  “王大人與呂德公被閻一刀殺了,兩家人被滅門,阮七的遺書也被閻一刀搶走了,所有的證據都已被毀。”

  朱慎思被關在地牢的最裡間,囚室由精鐵打造而成,堅固無比。商慕雲手抓著門上的鐵條,懊惱地說道:“我害了你!”

  “不是你的錯。”朱慎思安慰道,“我們想不到朱壽竟會識破計劃,是我太輕率,弄巧成拙,連累了他人。”

  商慕雲道:“這個生死遊戲,一念生,一念死,太兇險,我們玩不起。”

  溫若冰道:“現在王大人和呂德公皆被滅口了,我們很擔心你在這裡的安危。”

  朱慎思卻安然道:“你們不必擔心,朱壽決意將我推向會審堂,他不會對我下毒手。相反如果我在地牢裡出了什麼事,反倒對他不利,我在會審前是安全的。”

  溫若冰道:“聽說朝廷要派兩江巡撫周大人下來會審,周大人素有清名,是個鐵面判官。”

  商慕雲卻搖搖頭,道:“會審要看證據,沒有證據,越是鐵面判官,越會判定死罪。”

  朱慎思黯然嘆了一口氣:“這隻能聽天由命了。”

  商慕雲突然將頭撞在鐵條上,發出嘣的一聲響,商慕雲扭頭離去。

  朱慎思問道:“你要去哪裡?”

  商慕雲:“我不能讓你白白送死,無論如何,我要救你出去。”

  “你想要劫獄?”朱慎思低聲道,“這裡守衛森嚴,固若金湯。”

  商慕雲搖搖頭:“我要找到證據,用正當的方法救你。”

  出了地牢,溫若冰小聲問道:“兩個證人都死了,阮七的遺書也被搶走了,還有什麼證據?”

  商慕雲:“證據就是阮七。”

  溫若冰不解:“阮七?”

  商慕雲:“既然阮七是自殺的,一定會留下自殺的證據,這是救慎思的唯一辦法了。”

  溫若冰:“阮七是一個孤寡老人,沒有親人,除了那份遺書,還有什麼證據?”

  商慕雲:“所有的事情都會留下痕跡,有的明顯,有的不明顯。我們既然失去了明顯的證據,就要找出不明顯的證據。”

  溫若冰:“不明顯的證據在哪裡?”

  商慕雲:“只有一個地方,唯一的地方。”

  商慕雲與溫若冰來到阮七破舊的小屋外。商慕雲眯著雙眼,細細地在院子中四處打量,院子破舊簡陋,唯一有生氣的是角落的一棵銀杏樹,這是一棵老樹,已經有幾十年的樹齡,茂密的葉子翠綠欲滴。

  溫若冰不解地問道:“這裡已經被我們衙門,還有朱壽的人翻了個底兒朝天,還能剩下些什麼?”

  商慕雲走進小屋裡,又四處看了看,翻動著米缸、灶臺、木床。商慕雲疑惑地道:“我總覺得有什麼不對的地方。”

  溫若冰問道:“什麼不對的地方?”

  商慕雲道:“一種直覺,但是我也不知道什麼地方不對。”

  溫若冰道:“阮七窮困潦倒,家徒四壁,到底還有什麼證據呢?”

  商慕雲道:“阮七在上吊之前會想什麼?做什麼?”

  溫若冰道:“他萬念俱灰,也許是像你這樣默默坐著發愣。”

  溫若冰又道:“是你想多了,像阮七這樣貧困的老人,在南昌城有很多,面對生活的困苦、病痛的折磨,他們只能默默離去。”

  商慕雲道:“院子和小屋破敗不堪,但是阮七卻種著一棵生機勃勃的銀杏樹,這似乎有些奇怪。”

  “樹?”溫若冰看向銀杏樹,突然驚異地喊道,“銀杏樹的樹幹中間有一塊不長葉子。”

  商慕雲順著溫若冰所指,這才注意到,樹幹中的確有一塊不長枝葉:“莫非在樹幹裡藏著什麼,阻礙了枝葉的生長?”

  商慕雲跳到樹上,果然見這一段樹幹的樹皮已經裂開,商慕雲敲了敲,裡面是空的,似乎藏著什麼。商慕雲一刀切下去,切開了一個窟窿,但見裡面是一個圓形的鐵盒子。鐵盒子密封得甚是緊密,商慕雲一時半會兒之間無法開啟。

  溫若冰問道:“阮七窮困潦倒,怎麼會有如此精緻的鐵盒子?”

  商慕雲:“每個人都會有一些視如珍寶的東西,即便再貧困潦倒的人也是如此。”

  商慕雲正欲跳下樹,眼光突然瞥見遠處的荒草中,有一團東西在匍匐向前移動。商慕雲警惕地道:“有人來了!”

  溫若冰:“誰?”

  商慕雲從樹上跳下:“這個人輕功不俗,如果我沒有猜錯,來人便是閻一刀。”

  溫若冰驚道:“閻一刀來追殺我們,想殺人滅口?”

  “我們快離開這裡!”商慕雲拉著溫若冰方才走出兩步,只見一道身影唰地一閃而過,閻一刀跳到了他們面前。

  商慕雲道:“閻一刀,你要幹什麼?”

  閻一刀手一伸:“將你找到的東西給我。”

  商慕雲:“這是我的盒子,難不成你想明搶?”

  閻一刀只是冷冷地重複:“給我!”

  溫若冰道:“你好大的口氣,你能打贏我們?”

  閻一刀一臉不屑:“這句話讓我的彎刀和你們說吧。”

  商慕雲道:“你的星變刀法的確是深不可測。”

  “哦?”閻一刀臉上現出得意的神情,“你既然知道星變刀法的威力,還想要以卵擊石?”

  商慕雲卻道:“正因為我知道星變刀法,我知道它是有破綻的,它並非天下無敵,武當派的摘花指可以破解星變刀法。”

  閻一刀臉色一變,怒道:“可惜你不是武當派弟子,你也不會那三十年才能練成的摘花指。”

  “那我今天讓你領教領教我如何破解星變刀法。”商慕雲將鐵盒子塞到溫若冰手上,小聲地道,“我擋住他,你迅速離開這裡,不要再回來!”

  “我不走,我們一起來這裡,也要一起離開。”溫若冰的眼睛中寫滿了倔強,“我要看著你將他繩之於法。”

  商慕雲看著溫若冰清澈的雙眼,知道她是不會離開的。商慕雲伸手握著她的手,轉頭向著閻一刀道:“我們是捕快,今天你既然找上門來,我定要將你繩之於法。”

  閻一刀冷冷一笑:“既然你們如此不識時務,我就送你們一程!”

  天色正值黃昏,輕風徐徐吹過,讓人感到一陣陣的涼意,夕陽斜照,餘暉耀人眼目。商慕雲與閻一刀互相對視著,一動不動。雙方都在等一個機會,一個最好的機會,也許也是最後的機會。

  閻一刀看了一眼夕陽,忽然將刀鞘一反,銀色的刀鞘反射著陽光耀向商慕雲雙眼,商慕雲頓時覺得眼前一花。就在這時,閻一刀催動了攻勢,他抽出彎刀,身影如離弦之箭般挺進,刺向商慕雲的胸口。

  商慕雲雙眼被反射光一晃,動作慢了一拍,一個躲閃不及,閻一刀的刀刃擦著他的頭皮劃過。

  閻一刀一擊不中,又蓄勢待發,刺向商慕雲左側!商慕雲揮刀格擋,“啪!”兵器相交,商慕雲只感覺虎口生疼。閻一刀的這一招不快,力道卻很沉重。

  閻一刀連出沉重的刀法,商慕雲被逼得連連後退之時,閻一刀的身形如大鵬沖天而起,同時雙臂齊揚,手中的銀針如密雨似的激射向商慕雲!

  商慕雲踢起腳下的一塊木板,掄著木板如旋風一般畫圈,嘣嘣嘣!銀針釘在木板上,發出密集的撞擊聲。

  此時閻一刀又將彎刀斜劃,怒嘯著向一旁的溫若冰襲來。

  商慕雲急忙扔開木板,拉著溫若冰急退,避開彎刀的鋒芒。閻一刀奮步直追,勢頭洶洶,兵刃的破空聲在院子中如暴風般激盪。

  “起!”溫若冰隨手抓起籬笆牆上的一物,砸向閻一刀。閻一刀手起刀落,一刀劈開那物,登時黃色的水珠四下飄灑開。原來溫若冰扔出的是一個火油瓶,溫若冰向商慕雲道:“快扔火石!”

  商慕雲心領神會,將火石點著扔了出去,一團火頓時在空中爆開。閻一刀雖然沾有火油,但他早有準備,一躍後退幾丈遠,躲開了烈火。烈火爆開後,在院子中蔓延起來,柴堆、木桌盡數起火,火又往小屋蔓延,一時間煙火熊熊,火勢越來越大。

  火勢隔開了雙方,閻一刀身上沾有火油,不敢再追殺商慕雲二人。溫若冰激將道:“閻一刀,方才你還不可一世,怎麼現在縮手縮腳的?有本事你過來啊!”

  看著眼前飄忽高漲的火苗,閻一刀卻突然笑了,他揚了揚手中一物,他手中所拿的正是鐵盒子。剛剛在慌亂之中,溫若冰忙著用火油瓶砸閻一刀,鐵盒子竟然在不知不覺中掉落了。

  “盒子!”商慕雲咬牙道,“這是能證明慎思清白的最後證據了。”

  閻一刀冷冷一笑:“我目的已經達到,你們的性命先暫且留著。”閻一刀說完轉身離去。

  商慕雲突然揮起一刀,刀帶著狂風劈開了火苗,商慕雲朝著閻一刀直追而去,刀追近閻一刀後腦之時,閻一刀揮刀一擋,只聽到一聲啪裂開的聲音,商慕雲再看向自己的刀,只見刀已經斷為兩截。

  閻一刀不屑道:“我有最快的刀法,最鋒利的刀刃。你來刺我,如同送死!”

  閻一刀的身影已走遠,商慕雲坐在火苗旁,濃烈的煙嗆得人無法呼吸,可是商慕雲已不在乎,他只感覺到全身的血都是冷的。

  溫若冰過來扶商慕雲,商慕雲依然木愣愣的,喃喃道:“我們失去了所有東西,我們徹底失敗了!”

  溫若冰:“難道沒有挽回的餘地了?”

  商慕雲看著地上的斷刀,難過道:“我們的計劃像這把刀一樣,看似鋒利,其實不堪一擊。”

  六、摘花指

  衙門廳門高聳,外牆筆直堅硬,處處帶著一股冰冷剛毅之氣。商慕雲來到門外,曾經無比熟悉的地方卻讓他感到陌生。

  衙門被圍了個嚴嚴實實,晉陽王的家丁在衙門外三步一崗、五步一哨。還有少數幾個身著黑色官服的侍衛,從衣服可辨他們是兩江巡撫的侍衛。

  衙門裡響起鳴鐘的聲音,隨後傳來朱壽的聲音:“恭迎巡撫周大人!”

  周大人頭戴黑色官帽,身穿寬大的官服,一身肅穆,走入衙門正廳中,掃視了衙門一圈後,問道:“衙門的捕頭商慕雲呢?”

  朱壽道:“商慕雲已經離開衙門好幾日,不知去向。”

  周大人眉頭一皺:“身為衙門的捕頭,怎能隨便離開?”

  朱壽道:“商大人為何擅離職守,去了何處,我實在不知。但是嫌犯朱慎思一直被我嚴密看管著,我們先審嫌犯?”

  周大人點點頭,朱壽喊道:“將嫌犯押上來!”

  朱慎思被押上大廳,他手腳皆被鐐銬鎖著。周大人上下打量著朱慎思,道:“朱慎思,你本是王族,又身為衙門捕快,為何要知法犯法,殺害阮七?”

  朱慎思道:“阮七不是我殺的!”

  周大人:“為何你的刀上沾有阮七的血跡?”

  朱慎思:“這我不能回答。”

  周大人:“那誰能回答?”

  朱慎思:“能替我回答的人,都已經被人謀害了。”

  朱壽在一旁問道:“這也就是說案件死無對證了?”

  朱慎思冷眼看著朱壽,道:“還有一個人能替我證明。”

  朱壽:“誰?”

  朱慎思:“商慕雲。”

  “又是一個不見蹤影的人。”朱壽向周大人道,“嫌犯明顯在推脫罪責。”

  “誰說我是個失蹤的人?”衙門門口突然有聲音傳來。

  隨著這一聲,四周一片安靜下來,商慕雲緩步走入大廳裡,語氣淡然地道:“朱慎思不是殺人兇手。”

  朱壽:“朱慎思不是兇手,那誰人是兇手?”

  商慕雲向著周大人道:“阮七是懸樑自盡身亡的,朱慎思並不是兇手。一直以來,晉陽王朱壽誣陷了數位王,之後吞併這些王的領地和財富。這次朱壽又如法炮製,想陷害英王朱慎思。”

  朱壽怒道:“商慕雲,你這才是誣陷。你說我誣陷了數位王,證據呢?”

  周大人亦道:“你可有證據?”

  商慕雲:“朱壽偽造證據、證人去誣陷他人,事後則殺人滅口,幾乎不留下證據。但是世上沒有天衣無縫的案子,作惡總會留下證據,我費盡千辛萬苦,方才找到了七個證人,他們能證明朱壽曾經陷害了汝南王、宣王、越王、衛王、山陽王、慶安王、會籍王。”商慕雲說完話,眼神如火焰一般明亮,冷冷盯著朱壽。

  “不可能!”朱壽惡狠狠地說道。

  周大人道:“商慕雲,你是捕頭,你該知道,如果你的證人誣陷晉陽王,那是要掉腦袋的。”

  商慕雲凜然道:“這些人就在門外,是不是人證,一審便知。”商慕雲拍了拍手,七個人走了進來,這些人有老、有少、有婦孺。

  商慕雲向其中一個老者道:“吳大爺,你且開口說來。”

  “是……”這老者剛剛要開口,突然一道銀光從朱壽的身後暴起。閻一刀身形躍起,揮刀直衝而下,只見一把銀色的彎刀,朝著老者破空襲來!

  商慕雲瞬間腳尖一點,飛天而起,將手中長刀往上一架,只聽一聲脆響,兵器相交,登時勁氣爆散,激得門窗獵獵作響。

  商慕雲藉著反彈的力道一躍,擋在七個證人的身前。

  周大人臉色一變,喝道:“朱壽,你為何指使手下刺殺人證,你居心何在?”

  朱壽卻縱聲大笑:“我還以為將所有人證都殺了個精光,想不到還是被你找出幾個漏網之魚。他們來得正好,就不用我費力去找他們了!”

  周大人驚道:“你……果真是你陷害了七個王!”

  朱壽向著商慕雲冷冷道:“我很佩服你,我以為已經做得天衣無縫,還是被你找出了破綻。但是你太不聰明,你難道不知道這衙門內外大多是我的人?”

  周大人喝道:“朱壽,光天化日之下,你敢行兇?”

  朱壽仰面大笑:“我從卑微中發跡,過去苦難的經歷讓我學會了一個道理——富貴險中求!”

  在朱壽說話之時,有家丁進來稟報:“周大人帶來的侍衛已經全數被我們控制。”

  “好,關上大門!”朱壽又是哈哈大笑,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他無法不得意。

  閻一刀看著商慕雲:“你自知不是我的對手,還敢來送死?”

  商慕雲:“我敢來,因為我已經找到了打敗你的辦法。”

  閻一刀:“什麼辦法?”

  商慕雲:“摘花指!”

  “你不可能會武當派的摘花指!”閻一刀說話間手腕翻轉,向著商慕雲頭部砍去。閻一刀一出刀就下殺手,毫不手軟的殺手。

  商慕雲無處可退,他手握長刀,迎了上去。商慕雲使出四兩撥千斤的巧式,並不硬接閻一刀的刀鋒,而是以精妙的腳步和他周旋。兩人你來我往,一時間大廳內寒光流轉。

  閻一刀冷冷嘲笑道:“你上次硬接一刀,長刀斷了,這次變聰明瞭?”

  商慕雲不以為然:“上次刀斷了,所以我換了把刀,也換了一種方法。”

  閻一刀:“你以為這樣便能躲過我的星變刀法?星變刀法變化莫測,你是躲不開的。”

  閻一刀突然左手一張,千根銀針如千點雨點向著商慕雲灑去。

  商慕雲身體一偏,同時揮動長刀格擋,方才避過了銀針陣,有一枚銀針擦著商慕雲的額頭飛過,無比的驚險。

  閻一刀趁機追上一刀,這一刀強勁無比,擊向商慕雲心臟——這是閻一刀算好之招,先逼得商慕雲手忙腳亂,隨後出重招,逼無處閃避的商慕雲硬接這一刀。

  商慕雲已避無可避,但如果硬接,便會重蹈覆轍,刀毀人亡。

  商慕雲一咬牙,迎了上去,兵器相交,發出啪一聲響。商慕雲的刀斷裂為兩半。但是這一擋,已經延遲了閻一刀的進攻,商慕雲得以向後一躍。

  躍開之後,商慕雲望著斷刀,一臉無奈。

  閻一刀冷笑道:“第一波攻擊你有刀阻擋,現在刀斷了,我的第二波攻擊你拿什麼來擋?”

  商慕雲:“其實所謂的星變刀法,是一種刀和暗器的結合,你先用暗器進攻,逼得人手忙腳亂,然後你出重鋒,讓人不可阻擋。這便是為何武當派的摘花指能破解星變刀法,因為摘花指能接暗器,不會被逼得手忙腳亂。”

  閻一刀語氣遺憾地道:“可惜武當派的摘花指不外傳,當今世上只有三個人會,所以我要殺人從未失手,從來沒有人能從我的刀下活命。”

  商慕雲卻道:“你犯了一個錯。”

  閻一刀:“什麼錯?’

  商慕雲:“當今世上並不止三個人會摘花指,我也會摘花指。”

  閻一刀哈哈大笑,笑聲中盡是嘲諷:“你一夜學會了摘花指?”

  商慕雲卻嚴肅道:“正是。”

  閻一刀又是哈哈大笑,在大笑聲中,他運起全身之力催動左手,一道銀光從他左手中爆開,向著商慕雲擊來。

  商慕雲身動、凌空,但是避不開所有的銀針,只見一枚銀針激射向他的胸脯。商慕雲伸出手指,迎向銀針,在空中輕輕一抓。

  閻一刀依然在笑:“你這手勢並不是摘花指,又怎麼能接得住銀針?”

  商慕雲卻張開了手,手上是一枚銀針,他竟然接住了。

  閻一刀錯愕地大驚:“你怎麼能接得住銀針?這不可能!”

  商慕雲的手炫耀地揚著:“那我讓你再看一遍我的摘花指。”

  商慕雲右手揚了揚手指,閻一刀瞪大了眼睛去看商慕雲的右手,此時商慕雲的左手突然快速直進,周圍的空氣一震,商慕雲左手握著雪亮的斷刀,動作迅疾如閃電,一道銀色的光瞬間沒入閻一刀的胸脯裡。

  閻一刀愣愣地倒在地上,他眼神怨毒地看著商慕雲:“你……”

  商慕雲:“我贏了!”

  閻一刀:“那不是摘花指!”

  “不錯,因為我根本不會摘花指。”商慕雲突然大吐一口鮮血,他捂著胸口,竟有黑血從他掌心處透出來。

  閻一刀這才恍然大悟:“你根本沒接住我射出的銀針。你事先在手心處暗藏著一枚假的銀針,在銀針射入你身體的一瞬間,你揚起了手,展示手心裡的假銀針,令人看起來,像是你接住了銀針。”

  商慕雲:“你明白得太遲了!”。

  “一刀!”朱壽看著形勢急變,衝著閻一刀大喊,但閻一刀已經沒有回應,他再也不能回應。

  朱壽一摸閻一刀冰冷的身體,衝著家丁喊道:“將商慕雲拿下!”

  家丁正欲圍上來,大門突然被撞開,溫若冰帶著大隊侍衛衝了進來,侍衛不但人數眾多,而且個個鎧甲長戈,如同天兵一般,家丁均不敢再反抗,只能束手就擒。

  溫若冰大聲道:“朱壽,我們早知道你狡猾無比,所以我連夜上州府去搬救兵,搬來了一千兵馬。”

  周大人冷冷看了朱壽一眼,喝道:“將這作惡多端的朱壽拿下!”

  侍衛一擁而上。“慢著!”朱壽突然喊道。

  商慕雲:“你已經無力迴天,難道還要作無謂的反抗?”

  朱壽看著商慕雲,臉上突然現出複雜的表情。朱壽喃喃道:“我明白了!”

  商慕雲:“你明白了什麼?”

  朱壽懊喪地道:“你會誆閻一刀,同樣,你也會誆我。你找來的七個人證根本不是真的人證,我做的案子天衣無縫,又怎麼會留下證據?”

  商慕雲點點頭:“你的確很高明,行事又毒辣,你已將證據抹得乾乾淨淨,我找不出任何人證物證。他們的確都是假的,只是你做賊心虛,自亂陣腳,自己暴露了罪行。”

  “你這滑頭……”朱壽破口大罵。侍衛早已一擁而上,將朱壽押了下去。商慕雲看向朱慎思,又看向溫若冰,三人露出會心的一笑。商慕雲突然感覺全身真氣一滯,他一聲痛呼,整個身子一歪,跪倒在地板上。商慕雲勉強要撐起身子,卻嘔出大口鮮血,身子在劇痛下瑟瑟顫抖,再也無法站起來。

  溫若冰一把扶住商慕雲:“你身中銀針,感覺怎麼樣了?”

  周大人亦過來扶起商慕雲,驚訝地問道:“你帶來的那七個人證只是在虛張聲勢?”商慕雲用力地點點頭。周大人道:“做假證是死罪,他們為什麼甘願冒著生命危險幫你?”

  商慕雲:“因為過去我幫他們洗刷冤屈,替他們伸張正義。他們都是平民,地位渺小,但是骨氣並不渺小。當我受了冤屈,他們不惜性命,自願來幫忙。”

  周大人感慨:“朱壽之所以上當,因為他不相信有那麼多人甘冒危險,來做假證。他處心積慮,機關算盡,最終還是輸了,輸給了卑微的平民。”

  七、生死劫

  商慕雲從昏昏沉沉的夢中醒來,覺得眼前一片朦朧,但能感覺到有一隻溫暖的小手正搭在自己的額頭上。商慕雲緊緊握住了溫暖的小手。

  那隻溫暖的小手亦緊緊扣住了商慕雲的手。

  商慕雲問道:“溫郎中,我死了嗎?”

  “商大人,你差一點就死了,銀針離你的心臟只在毫釐之間。”溫若冰翻開紗布,檢視商慕雲胸前的傷口。

  商慕雲起來輕輕活動筋骨,雖然傷口還有疼痛,但已感覺無大礙。看著溫若冰關切的眼神,商慕雲道:“不用擔心,我年少時師父將我帶入衙門,他常說我是個命大的人。”

  溫若冰:“沒有永遠命大的人,答應我,下次不要再拿性命冒險了!”

  商慕雲靜靜望著溫若冰清澈的眼睛:“我答應你。”

  溫若冰輕輕一笑,道:“閻一刀一定死不瞑目,他竟死在一個謊言上。”

  商慕雲:“有的時候戰勝對手只需要一個謊言,誰說謊言不是一種力量呢?”

  “朱慎思呢?”商慕雲這才注意到朱慎思不在。

  溫若冰:“他在忙著他的事情。”

  溫若冰拿出一個鐵盒子:“這是當日被閻一刀搶走的鐵盒子,昨天巡撫侍衛在晉陽王府邸找到的。”

  商慕雲細細察看鐵盒子,但見盒子很是堅固,被暗鎖從內鎖上,顯然朱壽還不曾開啟過盒子。

  溫若冰好奇地道:“阮七這個奇怪的鐵盒子,裡面會有什麼呢?”

  商慕雲一番把玩後,方才從底部找到一個微小的縫隙,商慕雲用匕首插入縫隙中,這才開啟了鐵盒子。

  盒子開啟後,裡面的景象卻令商慕雲二人大感意外。盒子裡有一把鋒利的短劍,五個鋼珠、十幾支袖箭和幾味藥材。

  溫若冰道:“阮七一個窮困潦倒的老人,怎麼會有這些物件?這更像是江湖客的鐵盒子,難道這是阮七撿來的?”

  商慕雲拿起藥材聞了聞,又遞給溫若冰。

  溫若冰亦聞了聞,道:“這氣味似乎曾經聞到過。”

  商慕雲:“你自然曾經聞到過,曾經我每天都在服這味藥。”

  溫若冰一時不明白:“這是什麼藥?”

  “你跟我來!”商慕雲帶著溫若冰來到仵作房中,房裡的木床上擺著阮七的屍體。商慕雲揭開白布,看看阮七的手掌,又看他的胳膊,最後商慕雲臉色蒼白,喟然一嘆。

  溫若冰:“怎麼了?”

  商慕雲指著阮七的胳膊,溫若冰順著所指看上去,只見阮七胳膊的血管中有一個黑點。

  溫若冰驚道:“他……他又怎麼會有這個黑點?”

  商慕雲擼起自己的衣袖,在他胳膊的血管上也有一個黑點,和阮七的黑點一模一樣。

  商慕雲緩步走入朱慎思房中,朱慎思正在燈下收拾行囊,窗外送來一陣陣涼風,商慕雲突然覺得天氣有些涼了。

  商慕雲輕輕嘆了口氣,道:“你要多帶一些衣服。”

  朱慎思抬頭看著商慕雲:“嗯?”

  商慕雲:“天氣轉涼了,京城會比南昌城更涼。”

  朱慎思:“你知道了?”

  商慕雲點點頭:“你剿除朱壽立下大功,要進京接受冊封。”

  商慕雲又問道:“朝廷要將朱壽的領地全部冊封給你?”

  朱慎思不置可否:“這些都是傳言,我上了京接了封書後才知道。”

  商慕雲從衣袋中拿出一個牛皮信封:“這個給你。”

  朱慎思奇道:“什麼東西?”

  商慕雲只是道:“你的!”

  朱慎思拆開信封,只見裡面包著一把短劍,短劍無比鋒利,劍柄上刻著“英王”兩個字。

  朱慎思:“你在哪裡找到的?”

  商慕雲:“我們在阮七家找到一個鐵盒子,開啟盒子後發現了這把短劍。”

  朱慎思驚訝道:“這是我十多年前遺失的短劍,怎麼會在阮七身上?”

  商慕雲:“這要問你?”

  “問我?”朱慎思一臉不明白。

  商慕雲:“阮七一個窮困潦倒的孤寡老人,怎麼會有短劍、鋼珠、袖箭這些東西?他還藏得非常小心。也許阮七根本不是一個普通人,孤寡老人只是他偽裝出來的身份。既然阮七並非窮困潦倒,他當然也不會上吊身亡,他是被人殺害的。”

  “被人殺害?”朱慎思道,“阮七可是留有遺書。”

  商慕雲:“遺書是偽造的,兇手勒死阮七之後,留了一封假遺書,偽造了阮七上吊自殺的假象。”

  朱慎思:“是誰殺了他?”

  商慕雲:“是你!”

  “我?”朱慎思驚道,“我怎麼會殺阮七?”

  商慕雲:“我仔細看了阮七的手,發現這是一雙練家子的手,阮七會武功。阮七胳臂的血管上有一個和我們一樣的黑點,他也是當年金麟枝計劃中的一員。由此可推斷出,阮七是某位王的門客,而這位王正是金麟枝計劃的幕後真兇,因為阮七是他的門客,所以得以加入金麟枝計劃。”

  朱慎思:“這位王不是晉陽王朱壽嗎?”

  商慕雲:“我一直以為是晉陽王朱壽,但是開啟鐵盒子之後,裡面的短劍、鋼珠、袖箭上無一例外都留有‘英王’的小字,我這才明白我一直想錯了。”

  商慕雲惆悵地一嘆:“你才是阮七背後的王。”

  “哈哈!”朱慎思一陣沉默之後,突然冷冷地一笑,目光中掩飾不住失望之情,“我吩咐阮七藏好這些的,想不到竟被你找到了!”

  商慕雲:“你為什麼要陷害晉陽王朱壽?”

  朱慎思冷冷道:“你是無所不知的白眉捕快,你何不推斷推斷,讓我開開眼界。”

  商慕雲道:“因為你垂涎朱壽的封地,你想取而代之。”

  朱慎思看著商慕雲,道:“繼續說。”

  商慕雲:“垂涎封地其實只是原因之一,最重要的原因是,你要為金麟枝計劃找一個替罪羊。”

  朱慎思嘆了口氣,道:“果然不愧是白眉捕快,我心中一直有一個隱憂,我覺得早晚有一天,你會識破真相。想不到我的憂慮真的應驗了!”

  商慕雲亦嘆了口氣,道:“這麼長時間共處,我卻一直沒有看清你。”

  朱慎思:“但是我知道我瞞不了你多久了,當你破了鑄劍山莊的案件,你已經查到了段連亭,你很快便會追查到我頭上來。所以我要找一個人來替我背黑鍋。”

  商慕雲:“你是段連亭的主公,可是為何在鑄劍山莊,他卻不認識你?”

  朱慎思:“我一直是書信聯絡、指揮他們,他們並不知道我真實的身份,長什麼模樣。”

  朱慎思又道:“段連亭他們雖不知道我真實的身份,但是我知道你能從一些毫不起眼的線索找出真相。你一直有這個本事,我對此很瞭解。”

  商慕雲:“你要找一個人背黑鍋,為何選中了晉陽王朱壽?”

  朱慎思道:“沒有人比朱壽更合適了,他為禍一方,靠誣陷其他的王發跡,他最容易讓人生疑。我只是將疑點引到朱壽身上,你們便毫不猶豫懷疑是他了。”

  商慕雲:“你又放出風聲,讓朱壽知道我們在查他,引朱壽來追殺我們。這一切都是你挑撥的。”

  朱慎思點點頭:“正是!”

  商慕雲又問道:“還有件事我不明白。”

  朱慎思:“你說。”

  商慕雲:“阮七既然是你的門客,你為何要痛下殺手,殺了他?”

  朱慎思一嘆:“這要從當年的舊事說起。”

  商慕雲:“我洗耳恭聽。”

  朱慎思緩緩道:“我的家族祖輩本也是一個顯赫的王,可惜到了我這一代,就只剩下了一個王號,沒有封地,也無權無勢。我發誓要重振門楣,當我得知西域有一種神奇的藥,能強身健體,令武功精進,我知道我的機會來了。我向先皇建議,讓軍隊服用這種藥,以強我軍力。但是朝廷擔心,這些藥來自西域,以前無人用過,不知道最終藥效如何,於是朝廷決定找一批人試服這些藥品,你們,我自己,甚至我的門客阮七,都服下了這藥,我對這藥的藥效深信不疑。這個試服藥的計劃就叫做金麟枝,金麟枝——意味著服下藥後能讓一個普通人麻雀變鳳凰,躍上金麟枝。”

  朱慎思繼續道:“然而事情並不如我所願,我漸漸感覺到藥中暗含一種毒素,暗中侵襲我的身體,我出現了中毒的跡象。此時先皇已經逝世,知道金麟枝計劃的人越來越少,我讓阮七隱居於城郊,偽裝成一個窮困潦倒的老人,讓他千萬不要洩露機密。但是阮七亦中了藥的毒,他的病情越來越重,他開始威脅我儘快拿解藥來,不然便向你們揭發我的身份,我不得不勒死他。”

  商慕雲道:“你殺了阮七,又將他偽裝成自殺的模樣,隨後你和我們一起去晉陽王的府邸赴宴,宴會後又帶我們到阮七的小屋裡,誤導我們,讓我們以為阮七是自殺的。此時,你又向我們提出了扳倒朱壽的計劃。你這麼做真是一箭雙鵰,既除掉了阮七,又能開始扳倒朱壽的計劃。而扳倒朱壽,你既能為金麟枝計劃找到了替罪羊,還能接收朱壽的封地與財富。你早早便佈下了一個龐大的局,在這個局中,我、溫若冰、朱壽、阮七、周大人,我們所有的人,都是你的棋子。”

  商慕雲突然無奈地苦笑。

  朱慎思問道:“你笑什麼?”

  商慕雲:“溫若冰曾經在無意中說,扮戲最好的人是你,你最會做戲。當時我便覺得這句話甚是奇怪,原來這不是一句戲言,而是一個真相。”

  朱慎思卻道:“如果沒有你,永遠沒有人知道這真相。”

  朱慎思說完長長嘆了口氣:“我一生都時運不濟,我沒有封地,有名無實。我不過是想光耀門楣,我很努力地去做,甚至不惜拿自己的身體冒險,但金麟枝計劃卻失敗了。我努力地掩蓋真相,但最終還是被你找了出來。”

  商慕雲:“所謂天網恢恢,疏而不漏,你久居在衙門,應該很明白這句話。”朱慎思道:“像朱壽這樣的人,不擇手段,陷害了數位無辜的王,吞併他們的封地,並且殺人滅口,他的罪責可謂罄竹難書。我除掉了朱壽,難道這不是一件好事嗎?”商慕雲卻搖搖頭,道:“你和朱壽一樣,出身卑微,你將他拉下馬,而後吞併他的封地,你不過在走和他一樣的道路。你取代他後,不過是府邸變了個名稱,裡面依舊住著一個不擇手段、心狠手辣的王。”

  朱慎思的臉上全無表情:“這麼說來,你依然不肯放過我?”

  商慕雲低頭沉思:“你一直在玩一個生死遊戲,要麼榮華富貴地生,要麼萬劫不復地死,你為何不能試著去做一個平常人?”

  朱慎思搖搖頭,嘆道:“如果你生在王族之家,你便會知道,這是多麼難,根本無法做到。”商慕雲長吐一口氣,道:“我們曾經並肩戰鬥,一同出生入死,所以我不會抓捕你。”

  朱慎思的臉上露出了一絲狡黠的笑,笑意很深。

  此時房間外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腳步聲來得很快,似乎有大隊人馬已經包圍了屋外。朱慎思大驚:“這是?”

  商慕雲淡淡道:“在來見你之前,我已經將真相告訴了周大人,我不會跟你對決,不會抓捕你,你犯下重罪,應該由周大人來抓捕你。”商慕雲道:“你應該很清楚捕快的信條——對就是對,錯就是錯。”

  “啊!”朱慎思仰天長嘯,發出野獸一般的怒吼。

  商慕雲斜靠在衙門寬大的臺階上,仰著頭,看著天上的悠悠白雲。有一隻手搭在商慕雲的肩膀上,這是一隻溫暖的小手。“你會上京城嗎?”商慕雲轉頭看著溫若冰:“我為何要上京城?”

  溫若冰:“周大人覺得你是棟樑之才,想向朝廷推薦你,到京城當捕頭。”

  商慕雲:“我不會上京城,我會一直留在這裡,當一名保境安民的捕快。”

  溫若冰:“我亦跟周大人說你不會上京城,但周大人說調上了京城,將來定會飛黃騰達,高官厚祿,名利雙收。”

  商慕雲卻望著白雲出神,很久之後才道:“我一直在想朱慎思的話。”

  溫若冰:“什麼話?”

  商慕雲:“朱慎思說生在王族之家,想當一個普通人是多麼難,根本無法做到。朱慎思揹負著光耀門楣的包袱,事事機關算盡,內心並不快樂。所以我想,能當一個普通人,豈不是件很快樂的事情。”

  溫若冰蹙著彎彎的眉毛,眼神深深地看著商慕雲。

  商慕雲問道:“你認為呢?”

  溫若冰搖搖頭,又點點頭,最後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和你在一起,是一件快樂的事情。”

  商慕雲伸出手,拉著溫若冰的手,一雙大手和一雙小手緊緊扣在了一起。

  “人活在世上,能做快樂的事情,又豈不是很滿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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