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白金星說我“不曾養性與修真,混沌迷心熬日月”。說我沒個神仙樣。我問他神仙應該是什麼樣,他說天規森嚴,神仙應清心寡慾,無情無愛。我哈哈一笑,說道如果這樣,那這神仙當的也太沒滋味了。
他們說我仙基淺薄,仙心易動。可我不喜歡什麼天規戒律,也不想要什麼清心寡慾。我只想無憂無慮,做一個逍遙自在的神仙罷了。
沒事的時候,我喜歡坐在天河盡頭,看流星劃過天河的上空,耀眼而奪目,璀璨而短暫。那時候我常在想,九天之外,是不是也有一個像我這樣只知貪戀杯中之物的神仙中人?
後來,我在天河盡頭撿到了一隻玉兔,它大概是迷路了,又是餓壞了,喝了我偷藏起來的美酒,醉的一塌糊塗。我看著它暈暈乎乎的樣子,哈哈大笑。也沒去多管它,拿起一罈酒自斟自飲。
就在這時,我遇到了她。
一身白衣如雪,頭頂上的髮髻紮成了一個道髻,高不可攀。 如煙似水,如凌波仙子,如月中精靈。美得讓我,動了凡心。
人們稱她為太陰星君,也有人叫她月神。不過後來我更喜歡叫她阿娥。
她看見那隻玉兔醉熏熏的樣子,黛眉輕皺,卻沒有多說什麼。只是安靜的坐在一旁,似是在等那隻玉兔醒來。
我和她就這樣安靜地坐了一晚上,看雲彩漫過天河,太陰星升起又落,飛星劃過夜空,成為一閃而過的花火…
或許是那晚的月色太過迷人,或許是太白金星給的仙酒太過醇厚,我喝的大醉。直到東方一輪大日照破長空,我才醒來。而她不知何時走了,一起不見的還有那隻貪杯醉倒的兔子。
不知為何,心中有種悵然若失的感覺。
此後天上幾個春秋,人間已見白頭。有很長一段時間,我以為生活就會這樣繼續平淡下去。只是晚上去天河的次數多了,從這裡遙望太陰星,似乎還能看到那株五百丈的桂樹,看到那座千年清冷的廣寒宮。或許我也不知我在做什麼,在等什麼。
直到,我又在天河盡頭看到了那隻玉兔。
我又是驚喜又是意外,拿出珍藏的美酒對它招招手。它也是不怕生,只是這次喝得慢吞吞,似乎也是在學我品酒。
我心中暗笑,果然是個貪杯的玉兔。
果不其然,她遍尋不得,又來到了天河盡頭。還是如上次那般,我在左她在右,中間隔了只大醉的玉兔。仍是一夜無話,我低飲淺斟,醉眼朦朧中,似是今晚的月色,格外動人。
後來,那隻玉兔似乎認準了我這,沒事就往我這裡跑來尋酒喝。託它的福,我和她難得有了單獨相處的機會,哪怕一夜無話,也覺得是平生快事。
有時候借喝酒的時候偷偷瞄她,只覺她的眉間總是一股揮之不去的哀愁,讓我見之心憐,思之心動。
這個時候,我總是要挖空心思跟她說些我在天河之上,遙望人間所見所聽有趣之事。只求逗她一笑,便是心懷大慰。
更多的時候,我只是大口大口的喝酒,似乎這樣和她在一起的時間就能如喉中酒意,更綿長一點。
我想我已經愛上了她。可是就在這時,她卻好久沒來天河了。我每日無心值班應卯,糾察靈官那裡也對我頗多微詞。終於我按耐不住心中的思念,前往太陰星尋她。
太陰星上,她獨立桂樹下,似是早知我的到來。長風吹過,她的衣袂在風中翻起,像極了翩翩而舞的蝴蝶。廣寒宮前,佳人身姿飄美,衣袖若垂天雲霞,如夢如幻,美得不似人間。
風吹起,那株桂樹上,無數桂花隨風而起,如雨點般緩緩而落。風中傳來她輕盈委婉的詠歎:
“天河斗轉,星辰如曳,勝卻廣寒清冷...”.
“情義相知,兩情相願,便是人間炊煙....”
佳人嘴角含笑,秋波似水。一曲終了,我按耐不住心中悸動,上前一把將她攬入懷中,胸潮澎湃,千言萬語,化為一句:“今晚的月色,真美啊....”
再後來,天庭中漸漸流傳我跟她的流言蜚語。太白金星知道後,急匆匆的過來勸我,說她是玉帝禁臠,不祥之人,讓我切不可太過靠近,否則必有災禍臨身。
我含笑敷衍,管什麼天規戒律,要什麼清心寡慾,千年道行都被這一腔愛火熊熊燃燒。這一身要之何用?
我往廣寒宮去的次數越來越勤,清冷的廣寒宮充斥春意。直到,糾察靈官帶著天兵天將前來拿我。眾目睽睽之下,她長袖翩舞的身姿映滿我的瞳孔中,我端起一罈酒仰頭灌下,旁若無人的哈哈大笑。
三十六根困神釘打進我的琵琶骨,但我還在站著。捆仙繩勒斷我一身仙骨,但我卻還在笑。
痛啊,那是深入骨髓裡的痛。怎麼能不痛呢?緣分撐不長,想愛偏不讓,所以我笑了。大殿之上,我看到群仙或是躲避或是鄙夷或是冰冷的神情,笑的越發忘乎所以。
監察靈官的聲音在大殿之上響起:“查,原天河水師元帥天蓬,喝醉酒調戲嫦娥仙子,觸犯天條,當貶落人間。”
高臺之上,那位天庭諸仙之主冰冷的聲音遙遙傳來:“天蓬,你可有話要說?”
我含笑看著這位天庭之主,一字一句道:“恨不娶阿娥為妻!”
群仙駭然。
高臺上良久無聲,而後傳來一道似是怒極的冷斥聲:“來人,重責二千錘,貶出天關!”
我安之泰然,橫眉掃過,又在角落看到那個身影。許久不見,她,是消瘦了不少。
我看見她眼角帶淚,目光交錯,嘴角還在勉強的笑,唇間輕啟,我讀懂了她在說什麼。她說,“你來,我等你”。
“但教卿心知我心,百世輪迴,千年輾轉,不負此情此意此心。”
我哈哈大笑,昂首而出。從此天上少了一個天蓬元帥,地上多了一頭望月悵然的豬罷了。
後世人,嘲笑著我的貪得;藏美酒有甚者,誰卻敢說自己放肆醉過?
休怪我,這半生痴情煞多;活一遭,真風流,慕嬌娥,但願抱擁世間真絕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