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那是一個寒冷的冬夜,夜空是那種深藍墨水的顏色。
雪白的燈光從一扇扇窗戶
三樓走廊盡頭的那間教室,透過門上那塊小玻璃,我們可以看到一位女老師正在授課,她手裡捏著一隻跟她面板同樣蒼白的粉筆,黯淡的燈光均勻地打在講臺下那幾十張年輕的面孔上,那些臉無一例外都呈現出一種無精打采的灰色來。
想必你已經猜到了,這是一堂令人昏昏欲睡的晚補課。雖然國家並不提倡學校在放學後私自補課,但我們知道,現在的高中拼升學率都殺紅了眼睛,補個課又算什麼?假如跳樓能夠提高升學率,我相信不少學校的校長都會不顧一切地去嘗試一下。
8時35分,女教師停止了授課,她那沾著白色粉筆灰的手拉開了講桌的抽屜,蒼白的臉上綻開了紙花一樣的笑容:
今天的課先講到這,下面,老師將給你們帶來了一個很大很大的驚喜。
講臺下四十幾雙眼睛整齊地望向她,那些目光像輕飄飄的透明紗帶,一道道地纏繞在她身上,他們在不冷不熱地期待著下文。
女教師臉上的笑容更復雜、更深邃了,她緩緩地從抽屜中拿出了那包精心準備的東西
25分鐘後,也就是晚九點整,鈴聲準時響起,教學樓這個龐然大物就像是受到了某種召喚,騰地復活了,三個樓層的教室門幾乎在同一時間裡噼裡啪啦地開啟,向幽暗的走廊裡噴吐出模糊不清的人流。
只有走廊盡頭高三二班的那扇門是個例外,它一直無聲無息地緊閉著,就好像那裡根本就是個沒有任何生氣的空房間似的。直到一個小時後,這扇門才被匆匆趕來的警察強行開啟,隨後,一具具蒙著白布單的屍體就如同一條綿長不絕的鎖鏈,被魚貫地從門裡牽出來。
01 車禍之後
趙寧十七歲的生日是在昏迷不醒中度過的
醒來後,她就察覺到這個世界的色調變了。
就像數碼相機被調了不同色溫值,原本五彩斑斕的世界突然間變得不那麼鮮豔了,看什麼,都像是蒙上了一層淡淡的青灰色。
比如,醫生的白大褂應該是雪白雪白的,在她看來就有點發綠。
比如,醫院的牆壁應該是雪白雪白的,在她看起來也有點發綠。
比如,病房裡進進出出的那幾個小護士的臉按理說也應該挺白淨的,但在她眼裡,還是有一點發綠。
世界在她眼裡變得怪腔怪調的,就像是繚繞著一層古怪的青霧。
更讓她感到奇怪的,是那些在她的病房裡隨意進出的稀奇古怪的人們,他們穿著肥大的病號服,有男有女,步伐緩慢,走起路來硬邦邦的。有時候他們轉一圈就蹣跚地出去了,
她有點害怕,指著那些人小聲問陪護的媽媽:那些人都是誰啊,他們怎麼隨便進咱們房間?
趙寧媽的後背頓時僵硬了,順著女兒手指的方向,她只看到了一堵靜默的白牆。
主治醫師對趙寧媽媽憂心忡忡的詢問,耐心解釋說,身體上的軟組織挫傷不是很嚴重,相比之下,腦部的問題更值得關注一些,你女兒的大腦在這次車禍中受到了 輕度損傷,淤積的血塊壓迫了視神經,對視覺造成了一定的影響,因此導致了她的這些幻覺,不過請你不用擔心,根據我們臨床上的經驗,隨著血塊被逐漸吸收,應 該是可以自愈的。
當天夜裡並不太平。當趙寧看到一個只有半個腦袋的男人從門外走進來時,她歇斯底里地尖叫起來,招來了不少人擠在門口圍觀。趙寧哭喊著執意要求回家,醫生的意思當然是留院觀察一下比較好,但趙寧的父母猶豫再三,還是遵從了女兒的要求,連夜辦理了出院的手續。
回到家靜養了一個月,出乎意料的是,沒再看到任何恐怖的異象,這讓擔心女兒精神分裂的父母將心放回了肚子裡。
一個月後,趙寧返回了學校。
這個時候距離08年的高考只有不到三個月的時間了,這場小小的意外對她而言,就如同衝刺時被稍稍絆了一下,雖然沒有徹底摔倒出局,但影響也不小,第二次模擬考試成績下來,她的名次掉到了二十開外。
趙寧心裡開始長草,危機感日夜繚繞在身旁。
該是出奇招、下猛藥的時候了,她提出自己需要補課。
趙寧媽立刻從命,從市府廣場旁的勞務市場先後找了幾個西京師大的學生,但令人尷尬的是,這些未來的中學教師幾乎都不太會講課,只有提起網路遊戲、上網聊天時才會眉飛色舞起來,趙寧媽只好逐一將這些人打發走。
時間又過去了半個月。
趙寧的脾氣開始壞起來,有一天甚至把一本黃崗的數學習題撕巴撕巴撇出了窗外,差點砸到一個遛狗的老太太。
說了這麼多,都是背景,當那個叫王日霞的女生帶來了關於晚課的訊息時,小丫頭趙寧正被高考逼成這副躁鬱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