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掏出鑰匙,插進鎖孔,門開處,但見客廳的燈光大亮,媽媽正坐在沙發上出神,眉宇間頗有憂色,連我進門的響動她亦不聞。
我輕喚一聲:媽。
媽媽見是我,帶笑迎上來道:吃了飯沒呀?
吃了,我點點頭:剛才在樓下炒麵檔吃了碟幹炒河。
浩敏,媽媽拉了拉我的衣袖,壓低嗓子道:我給你留了碗湯,是蓮藕煲排骨,你最喜歡喝的。
媽,我正色道:我跟您說過多少次了,別再留湯給我,我是不會喝的。
可是這煲湯,是我自己的錢買的蓮藕和排骨,不是你哥哥出的錢。媽媽那委屈的表情真令人心疼,瞧她的樣子,要再說下去,就只差沒淌眼抹淚了。
媽一時間,我也哽哽的說不出話來。
乖,快去廚房喝湯。
母女倆於是在廚房裡相對而坐,我喝著媽媽用她棺材本的錢買的蓮藕排骨湯,媽媽呢,嘴角帶著一抹蒼涼的滿足端詳著我。
媽,我一本正經地道:待我年底一畢業,找到了工作,我們一起搬到外面住,此後就不必再瞧哥哥和嫂嫂的臉色過日子了。
媽媽的臉色一黯:到時才打算。
知道媽媽心裡不快活,於是轉換話題,問道:怎麼整間屋子靜悄悄的,嫂嫂出去了?
若在平日,看完了傍晚的香港電視劇之後,待新聞報導一結束,便是嫂嫂用電話的時間了。
用電話騷擾他人的時間。
當著嫂嫂的面,我當然沒罵出聲,但暗裡忍不住要啐一口:這變態的女人,雞婆!
這變態的雞婆,跟我哥哥嚴浩正,倒是天生一對的活寶。哥哥可是白白糟蹋了死去的爸爸所取的名字,浩然正氣?他邊都沒沾一點!就不明白,像爸媽這麼老 實敦厚的性格,怎會生下一個對父母不孝對朋友不義對妻子不忠,出口成髒,視一毛錢如大車輪,見高拜見低踩的陰險
小人的兒子?挖心掏肺說一句,我做妹妹 的,對這哥哥的品行,實在不敢恭維。嫂嫂呢?未嫁進嚴家之前,倒是一派斯文的嬌柔模樣,待成了我的嫂子後,形態兼形象可是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左看右瞧, 任誰見了,都不敢相信她曾經漂亮,溫柔過,她豈止是個潑婦,還是不折不扣的悍婦。起初,我以為是由於哥哥在外頭風流,刺激了她,使到她好好的一個人,變成 個歇斯底里的瘋婦般,每每他們兩夫妻間鬧得轟轟烈烈不可收拾,哥哥爭辯一句,嫂嫂便回應以尖叫抗衡,她說重話永遠理直氣壯企圖擊潰對方,偏是哥哥根本不吃 這一套。吵到最後,沒有可以吵的了,哥哥依舊風流快活去,嫂嫂便把滿肚子的氣,全發洩在打電話上。開始,我是蠻同情她的。
日子一久,我便由同情而轉為不忿,不屑。
那是因為嫂嫂由原來翻閱電話簿,隨便撿個號碼撥,對著話筒操人家祖宗十八代,演變到後來,也不罵粗口了,如果接電話的是把婦女的聲音,她便表示要找對方 的丈夫,並且哭哭啼啼的說什麼被搞大了肚子又什麼要尋死覓活的,再不,就沸沸揚揚高聲罵對方死人霸生地,說什麼要是對方不肯與丈夫離婚便搞到對方雞毛鴨血 諸如此類完全不負責任的話。而如果接聽電話的是把男人的聲音,她便用一副悲憫的告密口吻,說什麼人家老婆揹著丈夫勾搭誰招惹誰地紅杏出墻她如 此這般,比操人家祖宗十八代,那殺傷力,可厲害,嚴重百倍。
接聽電話的,且不管是男或女,只要輕信她的話僅僅一成,都夠死了。
自己婚姻不幸福,卻要肆意去破壞人家的大好家庭,嫂嫂這種行徑,不叫變態叫什麼?
一想及嫂嫂在講電話時那種得逞的詭笑,直覺就像一股強大的電流由頂端衝下,流竄四處叫人驚悸,我不由的嘆道:媽,她近來可是更猖狂了?
媽媽一副愁容:她不在我才敢講,你嫂嫂她實在是太過份了!
媽媽繼道:她最近不懂從哪裡找來一大堆的名片,有當經理的,有做廣告員的,有任職記者的三天兩頭頻密的搖電話去騷擾,唉,又不知誰倒黴了,你 知道啦,這年頭,出來社會跑的男人,偶有豔遇外遇,又有啥出奇呢,結果給你嫂嫂誤打誤撞碰上了,不鬧得人仰馬翻,風風雨雨才怪哩。
我冷哼:這種女人,不教訓她一頓是不行的!
媽媽急得什麼的,哀求我:浩敏,你千萬別又和你嫂嫂吵,上次還嫌鬧不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