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醒來時又聽到母親在哭,聲音不大,從她房中隱隱約約傳來。已經連續好幾天,母親吃不下睡不著,真的讓我很著急。起身,我來到母親房門前,輕輕敲了敲門,走了進去。屋裡沒有亮燈,她正坐在床邊一下一下地抽泣著,聽到我進來,連理都沒理。
媽。我小心謹慎地坐在母親旁邊,你已經好幾天沒睡好覺了,這樣不行,身體要緊啊。
母親推了我一把:不要你管,你走!
我心裡一陣痛,也許在母親看來,現在我就是殺人兇手。
是的,是我把妹妹害成了植物人的。
一個星期前,我帶妹妹去郊外遊玩,回來的路上,因為喝了點酒,精神興奮,在夜路上把車開得飛快。酒駕的後果很慘重,我們連人帶車翻出了公路,撞在旁邊的山石上。我在醫院昏迷一天一夜後醒了過來,妹妹卻直處於深度昏迷中。
想到這些,我摸了摸頭上已經結疤的傷口,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媽,對不起
我知道妹妹是父母的掌上明珠,二十三歲的她聰明可愛孝順,人見人愛,尤其一年前,父親去世後,母親幾乎將我和妹妹視為她生活的全部。
妹妹出事後,愧疚感亦壓得我喘不過氣來,以至於妹妹住院到現在,我都沒去看一眼,不是不想,而是沒有臉去。每每看到母親那張糾結而憤恨的臉,我都有一種說不出來的難耐。她肯定是恨我,可又毫無辦法。
想了想,我從嘴裡擠出一句話:媽我想,明天和您一起去醫院。
母親愣了一下,扭回頭,專注地望著我,眼神很深邃、很古怪,半晌才嘆了口氣,拍了拍我的肩膀,說:去睡吧,明天陪我一起去。
回到臥室,我根本睡不著。我搞不清楚,為什麼短短几年時間,家裡會變成這個樣子。死亡或許真的會帶給人難以承受的痛苦吧。
翌日起來,開車載著母親前往醫院,我還在思索這些問題。母親一直沒說話,緊鎖眉頭。我知道她在擔心什麼,妹妹要是醒不過來,不僅毀了她一輩子,也毀了母親一輩子。所幸妹妹所在的醫院,父親擁有大半股份,她可以得到最好的護理。
從郊區僻靜的別墅區開到市中心,足足半個多小時。跟隨母親踏入醫院大
門時,我努力剋制自己的情緒。直到來到病房內,看到妹妹,我才無法控制地崩潰了。我趴在妹妹床頭,摸著她的手輕輕呼喚她,可她卻毫無反應,像具死屍一般。這時,院長柯叔叔走了進來,他是父母的摯友,全國有名的心腦科大夫,是妹妹的主治大夫。
嫂子,你來了。柯叔叔和母親握了握手,看到我後,笑了笑,阿海也來了。
我一把抓住柯叔叔的手,說:叔叔,你一定要救救我妹妹。
柯叔叔嘆了口氣,安慰我:阿海,你不要太自責太難過,事情已經發生了,我自然會盡全力醫治小雪,只是,小雪已經出現大腦皮層損壞現象,且越來越嚴重,希望真的不大。但是你們不要灰心,世界醫療史上並不是沒有植物人醒過來的案例。
我知道這種微乎其微的百分比等於不存在,還想說什麼,柯叔叔卻拉著母親向病房外走去,說:嫂子,我有些事要跟你說,你來一下。
母親再次回到病房時,告訴我,柯叔叔說雖然醫院的治療條件在國內數一數二,但和國外比起來畢竟還有差距,他建議母親將小雪轉到國外醫院。
當然,母親並沒有立刻答應。直到兩天後,她才下定決心,將小雪轉到國外的醫院。
小雪很快被送到了國外,母親亦隨同小雪一起出國。
家裡就剩下了我一個人,顯得空落落的。不知道怎麼了,母親和小雪出國後,我每晚每晚地做噩夢,總是夢到小雪坐在我床前,眼睛一眨不眨盯著我,穿一身雪白的病號服,眼裡溢滿淚水,臉上全是不捨和哀怨。
醒來之後,我常常頭痛欲裂,好像腦袋上的傷
口仍舊時刻提醒自己,是誰把小雪害成這個樣子的。我本以為傷口剛剛癒合,時間久了會慢慢好轉,可頭痛的情況卻越來越頻繁。不得已,我來到醫院找柯叔叔,他給我做了全面檢查,檢查結果一切良好。開了一些藥後,他叮囑我:放寬心,別想太多,你就是精神壓力太大了。我點頭預設:柯叔叔,你說小雪在國外真的能治好嗎?
比在國內有希望。柯叔叔笑道,你放心,那裡有我讀醫學院的同學,會照顧好小雪的。
從醫院出來後,我給母親打了個電話,電話那頭她的態度依舊不冷不熱,好像很反感我給她打電話,寥寥幾句就催促著讓我結束通話了。爬上車,我心情抑鬱地點了根菸,不想動。一直耗到天色漸晚,我才發動車子,準備回到那個只有我一個人的家裡去。
就在這時,我看到一輛計程車停在醫院大門口,下車的乘客竟然是我母親!由於我停車的位置比較偏僻,她並沒有發現我的車子,而是匆匆忙忙進了
醫院。本能告訴我,她是來找柯叔叔的。但母親不是帶著小雪去了國外嗎?
我很是不解,於是拿起手機,打算確認一下,撥通電話後,母親很不耐煩:怎麼又打來了?
媽我尋找著措詞,我剛才忘記提醒你了,國外天氣多變,你記得多穿衣服。
母親隨口說:我知道了。說完,電話就結束通話了。雖然簡短几句,但我聽得出來,母親是在刻意隱藏什麼,她不想讓我知道她還在國內的事。小雪肯定也沒有去什麼國外的大醫院。
母親為什麼這樣做?她把小雪帶去了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