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總害怕走夜路,其中最大理由就是怕路邊那些墳堆子。當然不是怕擋路,是因為每當夜裡路過這些墳時,總是能想起這裡面躺著誰誰,瞬間音容笑貌就浮現在眼麼前,那個栩栩如生的。再加上農村下葬沒有指定某個場所,都是誰家葬誰家農田裡,房前屋後總是有些墳地,真是要想練膽那裡去,王莊墳地數第一!
話說我讀初三那年,冬天晚上要上晚自習,一到放學,一群孩子就去找地看電影、看戲,如果實在沒有什麼可娛樂的,就結伴到學校後地的玉米堆裡抽點秸杆,圍成一圈烤火,誰要是再從家偷拿點紅薯玉米啥的,就更美了。我們村裡本來初三年級有兩人,一個是我一個是紅亮。紅亮長的比我高比我壯,初三開始沒多久,就在他爸媽的號召下外出打工,準備攢錢娶媳婦了。於是天天上下課的就只有我一人,從公路到我們村子還有一公里的土路,一個人走總是感覺瘮瘮的,可沒想很快就有一件讓我意想不到更害怕的事發生了。
那時快要過年了,學校忙著複習準備年終考試。在外打工的人也都趕緊加班掙錢準備回家過年了。有天我剛到家,就看我娘用怪異的眼神看著我,我的心猛一陣跳,早戀的事知道了?不像,要是知道早打了。偷錢的事被發現了?不可能呀。我剛想打個呵呵問問情況,我娘忽然說了一句話:紅亮死了。我腦子瞬間空白,由不得起了一身雞皮。這算什麼,出事了,什麼情況。紅亮雖然和我不是非常要好,可從小光屁股玩大的,我第一次面對同齡人的離去那種不知所措的恐懼是當時的我所難以理解和承受的。多少年後想起這事都還是一陣唏噓。不過沒想到,紅亮的死對我的影響完全不止是這些。
一個星期後,紅亮下殯。按照鄉下規矩,年青人沒結婚死的早不能入祖墳,還要葬在路邊,千人踩萬人壓,沒有了怨氣,再結個冥婚才能考慮入祖墳。紅亮就葬在村子到公路這段路旁。
我如常上學,讀書、上課、泡妹子,晚自習後照樣瘋跑看電影看戲烤火。直到那一天,我放學走的晚,夜裡起了風,一個匆匆往家趕。一下公路到村子口的土路上
,我聽見了風吹門簾的聲音,那種塑膠珠串起來的門簾彷彿就在我的身後。在這種荒郊野外這個點聽見這個聲音,不用我講大家也該知道意味著什麼。這全是田地呀,怎麼會有門簾。我壯著膽子咳嗽了一聲,沒有人回應我,真要有人回應我也能嚇死我。我感覺頭皮發麻,頭髮一根根都直起來,我大著膽子繼續往前走,這時候可不能跑,不能讓這些什麼東西看見你的心虛。可剛走兩步又聽到嘩啦啦,像有人把掀起的門簾又放回去了。我去,這是有人進進出出呀。就那麼一瞬間,我忽然想起來一個人,一個故人。紅亮,紅亮就住這。我朝著紅亮墳的方向望了望,月明星稀,那墳前隱隱約約站著個什麼東西。粗略算算今天是紅亮百日忌辰,他不會是來報仇的吧?!?我拼命想著紅亮對我的好,想著我對他的好,證明就算紅亮有事出來也絕不會想對我怎麼樣。我和他的記憶在那時全被我拼命的想起來,他憨憨的笑聲,跑步時抖動的肚腩,這些念頭從來沒有像那時那麼清晰,怎麼壓都壓不住。我似乎已經聽見紅亮和我打招呼的聲音。我再也壓抑不住內心恐懼的浪潮,想撒開腳丫拼了命的跑,可雙腿像灌了鉛一樣,我大口的調整呼吸,往後一趔趄坐在了地上,靠著雙手我倒可以自如地向後挪動。一陣狗鞝倒跎娜夢腋臃⒗洌熗練厙澳嵌骱孟窨枷蛭藝惺鄭佣攀直垡夜ィ乙丫種共蛔】薜哪鍆罰共皇嵌院熗琳嫻畝嗷襯睿皇峭蝗桓芯踝約翰荒芫駝庋潰約夯褂瀉芏嗍旅蛔鐾輟
第二天早上寒風依舊,踏上上學的路仍然心有餘悸,再路過紅亮的墳地時,忍不住停下腳看了看,到底是什麼東西在作祟。細細看去,什麼都沒有,只有一個依然鮮亮的花圈,上面各種長長的紙花、白紙條被風吹的嘩啦啦的擺動著。
要說我這沒啥,我同學可就奇葩了。這個人叫侯偉,是我們班一傻大個,別看長的人五人六,可就是沒腦子,膽子比我還小,想想吧,比我膽還小得有多膽小。他家住在我們隔壁村,順著我們村土路直走,過了我們村就到他們村,不過平常上課都住校,只有星期天才回次家,和我交情一般。初三快畢業時,天還泛涼,也就穿個外套的時候,那天下午正上課,就聽學校門崗劉老頭劉大爺跑過來喊,侯偉快來接電話。侯偉接完電話回來,臉拉老長,一聲不吭,有同學問他怎麼回事,話還沒問完,侯偉哇一下子就哭出來了,我奶奶快不行了。
慶子上前一腳踢過去,還哭你媽的啥呀,趕緊回家吧。侯偉一聽,是呀,走吧。請假,借腳踏車,收拾東西,磨磨嘰嘰天快黑了,他才動身。一路狂奔,該下公路過我們村的時候,侯偉想不行,不能走大路,走大路還得個把小時,走小路至少省二十分鐘。所謂的小路其實就是一條從田裡斜著穿插的土路,騎車一般都不走那,路上還要經過一片野梨園。據說這梨園以前是個亂墳崗,要不這梨樹也不會長那麼旺。侯偉猶豫了半天,得,越耗時間越晚,走小路。順著小路開始騎,剛開始天剛擦擦黑,沒想到本來熟悉的小路竟然也開始模糊起來,心越急就越慢,等分辨出要過梨園的時候,天已經黑了。侯偉看了看黑幕裡一群黑壓壓像魔鬼一樣的梨樹,咬咬牙壯壯膽,衝,騎著的侯偉像個騎著戰馬的將士。這比喻不是我自己想的,是事後侯偉親口對我講的。
看看快要衝過梨園,忽然感覺後面有人一把扯住他的衣服,腳踏車失去重心一下子倒在了一邊,侯偉沒敢動,勻了勻氣輕輕的向前扯了扯,扯不動,侯偉
聽人說不管是狼還是鬼在你身後的時候,你千萬別回頭,一回頭就會把你的喉嚨撕破,侯偉回了回身子,想著我猛一用勁扯開就跑,一回身一用勁就聽見衣服嘶一聲全扯開了,緊跟著就聽見有東西拔打樹枝要衝過來的聲音,侯偉嚇死了,腳踏車也不要了,拔腿就跑,幸好離家不是很遠,跑了個把小時就到了。回到家就開始哭,家裡人以為侯偉知道他奶剛死,哭他奶奶呢,聽了半天不對勁,過來一看,嗬,好傢伙,侯偉背上全是血呀,幾道抓痕。家裡人問怎麼回事,侯偉邊哭邊添油加醋的說碰到不知道什麼東西被抓了。其他的都好說,可腳踏車是借人家的呀,侯偉家人找了十幾個青壯小夥子,打上火把,一塊去看看怎麼回事。來到梨園,找到侯偉說出事的地,大夥一看全樂了,一顆矮矮的梨樹枝上還掛著侯偉的衣服,腳踏車就倒在樹下。原來侯偉騎車時衣服敞著懷,天黑又看不清,路過這梨樹下的時候,被梨樹枝從衣領直穿進去。於是後來,侯偉成了我校膽小的代名詞。可就在畢業離校那天,侯偉神神秘秘的拉著我和慶子說,你們還記得我被樹枝拉住那次嗎?
我敢保證,絕不是樹枝,因為我真的感覺到那是一個冰涼有彈性的手,並且一直喊著我的名字,是我奶奶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