握手

老韓一直有個願望，就是和礦長握握手。

記得上小學時，老韓學過一篇課文，講的是為國家和人民又工作了整整一夜的周總理，緊緊握住清潔工人的手，在深秋寒冷的晨風中，為清潔工人送去春天般的溫暖。每次想起這篇課文，老韓就一陣激動，希望礦長也能握握自個兒的手。

老韓下了三十年井，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他每年都出勤三百五十天以上，每天早起晚歸，沒少受累。他總覺得，每一輛拉出去的煤車上都有自己的汗水，礦長應該以握手這種方式犒勞一下自己。

在礦上，礦長最大，從來如此。很久以前，類似的稱呼是“當家的”。後來“當家的”變成了“礦長”，雖然意思相近，感情上卻好像遠了許多。如今，“礦長”又變成了“老闆”，這下關係更遠了，或者說，一毛錢關係都沒有了。老韓不喜歡這個稱呼：國有煤礦是國家的財產，咋能這麼喊呢！

老韓真有兩次和礦長握手的機會。第一次是在井下。礦長來檢查工作，走到他跟前。跟著礦長的人太多，把他擠到採煤機尾。老韓正想和礦長握手，安監科長突然發話：“你叫什麼，上崗證拿出來。”

老韓愣了一下，拿出上崗證，“我叫韓德貴，採煤一班採煤工人。”礦長開口了，語氣很冷：“你說一下，你崗位的危險點是什麼？”老韓一緊張，平時掛在嘴邊的詞兒都堵在嗓子眼了。礦長很生氣，把陪在身後的區長訓了一頓：“你搞的什麼教育培訓，工人應知應會的都不會！”

後來有一次，是在辦公樓門口。老韓下班看見礦長正欲乘車外出，便緊趕幾步，想和礦長握手。緊隨礦長身後的保衛科長橫身將他攔住，把他拽進保衛科審了半天。

老韓依然想方設法接近礦長，礦長也注意到老韓的怪異行為。那天，兩人終於走到一塊兒。

“礦長，您好。”

“有話直說，我趕個會。”

“沒啥。”老韓三步並作兩步，伸出滿是老繭的右手。

剎那間，老韓被保衛科長掀翻在地。“說，你到底想幹啥？”“我，我只是想和礦長握握手！”

“握手？”礦長上了車，丟下一句話：“平白無故握哪門子手，這人是不是有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