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去哪兒了

[ 現代故事 ]

這天上午,縣公安局治安大隊的民警劉路正在辦公室裡忙活,一個小男孩探頭探腦地走進來。小男孩看上去有五六歲,身上穿著皺巴巴的背心和短褲,腳上穿著一雙破涼鞋,髒兮兮的臉上滿是汗水。

劉路站起身,走過去問他:“小朋友,你找誰?”小男孩怯生生地回答:“叔叔,我找我媽媽。”

“找你媽媽?”劉路一愣,心裡想,治安大隊一上午也沒見著一個前來辦事的婦女啊。小男孩又補充道:“我媽媽在這裡上班。”

這下劉路更加不解了,從小男孩的穿著看,他媽媽怎麼可能是公安局的職工?即便是食堂的那些臨時工,家境也不會差到讓孩子穿成這樣。想到這裡,他對小男孩說:“小朋友,這裡是公安局,你確定你媽媽在這裡上班?”

“我確定!”小男孩把胸脯一挺,“是我奶奶告訴我的!”

劉路摸了摸小男孩的頭,問:“那你告訴我,你媽媽叫什麼名字?是哪個部門的?”

“我媽媽叫劉翠霞,哪個部門的,我就不知道了,反正她是在你們公安局上班。”小男孩一本正經地回答。

劉路回到自己的座位,拿出單位通訊錄翻看了一遍,整個公安局一共200多人,並沒有一個叫劉翠霞的。他拿著通訊錄回到小男孩身旁,對他說:“小朋友,這是我們單位的通訊錄,上面沒有叫劉翠霞的。”

這時,同屋的另一個警察走過來,和藹地對小男孩說:“小朋友,我們這裡真沒有你媽媽,我們警察可不會騙人哦!”

小男孩搓了搓手,失望地走了。

誰知,到了第二天上午,那個小男孩又來了。他徑直走進劉路的辦公室,對他說,他昨天回家後問奶奶,奶奶告訴他,他媽媽就是來公安局上班了。

劉路聽罷,覺得這事其中肯定有什麼蹊蹺,就把小男孩領進旁邊的會議室,讓他慢慢說到底怎麼回事。

原來,小男孩叫耿躍,是杜廟鎮耿家莊的。三天前的一箇中午,他正在家裡玩耍,兩名警察走了進來,向他媽媽亮出一張紙,說了幾句什麼,就把他媽媽帶上警車拉走了。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就問奶奶。奶奶告訴他,媽媽被警察接到縣上的公安局上班了,那裡工資高,以後就有錢給他買玩具和好吃的了。但媽媽到公安局上班後,就再也沒回過家,他想媽媽了,就偷偷跑公安局找媽媽。

聽完後,劉路明白了咋回事。耿躍的媽媽一定是犯了事,被警察給抓走了,而他奶奶為了安慰他,就編出了一個善意的謊言來騙他。可是,耿躍的媽媽犯了什麼事呢?他看著耿躍那期盼的眼神,不禁動了惻隱之心,決定打聽一下。

劉路安撫了一下耿躍的情緒,然後回到辦公室給杜廟鎮派出所所長李會星打電話。李會星是劉路的初中同學,兩人關係一向不錯。電話接通後,劉路開門見山地問他三天前是否從耿家莊抓走一個叫劉翠霞的女人。李會星遲疑了一會兒,說是抓了這麼個人,已經治安拘留了。劉路又問他劉翠霞犯了什麼事。李會星說劉翠霞是個潑婦,用鐮刀把村支書耿大洪給砍傷了,而且傷得還不輕。

既然如此,劉路也不好說什麼了。放下電話,他想了想,覺得還是應該把那個善意的謊言圓下去。於是,他回到會議室,對耿躍說:“你媽媽出差了,可能要過段時間才能回來,這樣吧,我先送你回去,過幾天你媽媽就回家了。”耿躍沒說話,只是失望地點點頭。

劉路給領導說明了一下情況,就開車將耿躍送回家。耿家莊離縣城並不是很遠,所以很快就到了。

跟著耿躍來到他家,劉路看到一個70多歲的老太太正坐在院子裡抹眼淚,旁邊還蹲著一個30多歲的男子。劉路走上前作了自我介紹。男子站起身,把他讓進屋裡。

透過聊天,劉路得知男子叫耿常發,是耿躍的爸爸,昨晚剛從打工的地方趕回來。劉路問他劉翠霞為什麼要砍村支書。他嘆了口氣,說他也不知道。他告訴劉路,他今天一大早先去了鎮派出所,可警察不讓他見人,對他老婆砍人的原因也閃爍其詞。從派出所回來後,他又去了村支書家,誰知進門後還沒開口,村支書就罵他是王八,讓他趕緊滾。

劉路心想,劉翠霞砍人一案,鎮派出所已經調查清楚並做出了處理,他也不便多言。於是,安慰了耿常發幾句,就起身告辭了。

回到局裡後,劉路越想越覺得不對勁兒。在農村,村支書大小也是個官,而且是個惹不起也不敢惹的官,好多人巴結還來不及呢,誰還敢打他罵他?劉翠霞作為一個留守婦女,哪來的膽量和村支書作對?還有,杜廟鎮派出所為什麼不如實告訴耿常發,他老婆砍人的原因?村支書為什麼罵耿常發是王八?

一連串的問號出現在劉路的腦海裡,職業的敏感使他覺得其中一定有什麼隱情。他覺得有必要調查個水落石出。

劉路向隊長彙報了有關情況和自己的想法,得到了隊長的首肯,隊長又將情況向局領導作了彙報,最後局領導派劉路和另一名警察張雲一起復查此案。兩人帶著局裡出具的檔案驅車來到杜廟鎮派出所,所長李會星接待了他們,並向他們介紹了案情。

原來,那天耿家莊村支書耿大洪去村西地裡看莊稼,路過一片玉米地時,聽到裡面有動靜,走過去看看,結果看到劉翠霞正和一個年輕小夥子摟抱在一起親吻,他就走上前把劉翠霞訓斥了幾句。誰知,劉翠霞卻惱羞成怒,指責他是狗拿耗子。他見勸阻不成,就掏出手機準備給耿常發打電話。這下可激怒了劉翠霞,她揮舞著鐮刀衝過來,在他後背上狠狠地砍了一刀。耿大洪踉蹌著跑回村裡,大夥趕緊把他送到鎮衛生院,傷口縫了十多針。後來,派出所將劉翠霞捉拿歸案,經過審訊,劉翠霞對自己的犯罪事實供認不諱,派出所做出對劉翠霞治安拘留15天的決定。

這下劉路才弄清楚了之前的許多疑問。

聽完李會星的介紹,劉路和張雲又翻閱了案卷,並沒發現什麼可疑之處。但既然來了,該走的程式還是要走,於是劉路又提出要去拘留所提審劉翠霞。這下李會星有些不樂意了,黑著臉說:“怎麼,縣局對我們的工作不放心,非得再審一遍?”劉路解釋道:“不是不放心,只是按規定走程式而已。”

在去拘留所的路上,劉路收到了一條手機簡訊,開啟一看,竟然是坐在前車領路的李會星發來的:“老同學,給我個面子,這個案子就別再查了,好嗎?”

作為一名派出所所長,理應嚴格執法,恪盡職守,沒想到他竟然說出這樣的話。劉路明白,李會星給他發簡訊求情,說明這個案子一定有問題,若是查下去,也許李會星逃不了干係,但若就此停下,劉翠霞可能會有冤情。他想起了法律面前人人平等……他怎麼能只顧同學情分呢?他毅然地關掉了手機。

來到拘留所,劉路和張雲提審了劉翠霞,說他倆是縣公安局派來複查她的案子的,希望她能好好配合。劉翠霞聽罷,“撲通”一下,給他倆跪下了,哽咽著說自己冤枉。劉路把她扶起來,讓她慢慢講。

劉翠霞說,那天她去自家玉米地裡除草,突然一個人從後面緊緊地抱住她,她回頭一看,竟然是村支書耿大洪。她剛想喊叫,卻被他捂住嘴巴摔倒在地裡。接著他就撲到她的身上,伸手去扯她的褲子。她身單力薄,反抗了一會兒就沒力氣了。情急之中,她摸到了自己的鐮刀,在耿大洪的後背上砍了一刀。耿大洪哀號著爬起來,提上褲子跑了。中午她在家正準備做飯,來了兩個警察把她給抓進了派出所。到了派出所,警察已經提前準備好了一份審訊筆錄,讓她在上面簽字。她發現筆錄的內容與事實完全不符,就拒絕簽字。警察卻威脅她,如果她不簽字,將來就不讓她兒子到鎮中心小學上學。她擔心孩子,只好乖乖簽了字。

聽完劉翠霞的講述,劉路感覺這案子有些棘手,劉翠霞完全翻供了。如果她說的是真的,那麼耿大洪就涉嫌強姦未遂,而且負責審訊她的警察涉嫌濫用職權、枉法辦案,還有李會星,也會負一定的領導責任。真要那樣,這事兒可就大了。

想到這裡,劉路問劉翠霞:“那天有目擊證人嗎?”劉翠霞搖了搖頭:“荒郊野外,又是在茂密的玉米地裡,就是殺個人,也沒人能看到。”

劉路聽罷,搖搖頭說:“如果沒有人證物證,你剛才的供述很難成為翻案的依據。”

劉翠霞尋思了一會兒,激動地說道:“當時情急之下,我在耿大洪的大腿上抓了一把。”

這倒是一個重要線索。劉路和張雲結束了對劉翠霞的提審,立刻驅車去了耿家莊。到了耿大洪家,兩人說明來意,正坐在躺椅上喝茶的耿大洪頓時臉色煞白。經過查驗,劉路他們在耿大洪右腿的大腿內側發現了四道抓痕。耿大洪如同洩了氣的皮球,如實供述了一切。

原來,耿大洪是李會星的表哥,仗著有表弟為自己撐腰,那天他被劉翠霞砍傷後,惱羞成怒,包紮完傷口,立即給表弟打電話,讓他給自己出口惡氣。於是,李會星便安排兩名警察弄虛作假,徇私枉法,把劉翠霞從一名受害者變成了一名施害者。

後來,耿大洪被抓了起來接受法律審判,李會星被撤職,那兩名為虎作倀的警察也受到了處理。再後來,耿常發把老婆和孩子接到了他打工的地方,他說這輩子再也不會讓老婆孩子在家裡留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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