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鬼推門

一

這天，潘文明正在家看電視，家門被人從外面推開，從樓道里走進一個人。潘文明一看頓時愣住了，來人竟然是他已經去世三十多年的爺爺。

爺爺也不跟潘文明打招呼，徑自坐在茶几前，從腰間抽出一尺多長的銅嘴菸袋鍋。他“吧嗒、吧嗒”地抽了幾口旱菸後，把菸袋鍋在茶几上用力地磕了幾下，起身離開了潘文明的家。整個過程，爺爺沒有說一句話。而潘文明早已被眼前所發生的事情驚呆了，直到爺爺離開他還呆坐在沙發上發愣。

這時，潘文明的老婆杜娟從外面買菜回來，見他呆呼呼的樣子問道：“你發什麼愣呢？”潘文明從嘴裡冒出一句：“我爺爺來了，我剛才看見爺爺到咱家裡來了。”杜娟也愣了，她放下手中的菜上前用手摸潘文明的額頭，說道：“沒有發燒啊！怎麼大白天的說些胡話呢？”潘文明看著茶几上面的菸灰說：“你看，爺爺留下的菸灰。”杜娟以為是潘文明在跟她開玩笑，她捏了一下他的鼻子，轉身去廚房裡收拾飯菜。

轉眼，一個多星期過去了，的這天上午，潘文明正在辦公室裡跟開發商高順利談事情，辦公室的門突然被人從外面推開了。是誰這麼不懂事，不敲門就進來了呢？潘文明正要發火，就看見爺爺頭上裹著一塊白毛巾、嘴裡叼著菸袋鍋走進辦公室裡來，跟上次在家裡發生的情形一模一樣。潘文明盯著坐在沙發上的爺爺足足愣了一分鐘，他伸出胳膊對坐在對面的高順利說道：“高總，你掐我一把。”高順利也愣了，平白無故的潘文明怎麼讓自己掐他呢？因為只有潘文明自己看到了爺爺從外面走進來，高順利可是什麼都沒有看到的。潘文明見高順利沒有動手掐自己，他拿起桌子上的一瓶礦泉水衝著自己頭上澆了下去。他用手擦了一下臉上的水，睜大了眼睛往爺爺坐著的沙發上看。爺爺還是老樣子，“吧嗒、吧嗒”地抽了幾口旱菸後，拿菸袋鍋在茶几上用力地磕了幾下，起身離開了。

高順利一臉緊張地問：“潘局長，你沒事吧？”潘文明看著茶几上爺爺留下的菸灰，使勁地嚥了幾口唾沫，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送走了高順利，潘文明一個人坐在辦公室裡發呆。他想自己很可能是患上了精神分裂症，要不然怎麼平白無故地老是出現幻覺呢？可是爺爺兩次留在茶几上的菸灰又作何解釋？想來想去，他決定去找白雲觀的青空道長，那道長跟他有些私交。

在青空道長的房間裡，潘文明把最近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跟他說了一遍。他不解地問道：“道長，你說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呢？”青空道長邊給他倒茶，邊笑著說：“不知道潘局長聽說過鬼纏身嗎？”潘文明結結巴巴地說：“你是說……是我爺爺的鬼魂纏上我了？小時候爺爺可是最疼我了。”青空道長笑道：“鬼纏身也不一定都是壞事，有惡鬼纏身就有善鬼推門。你自己的爺爺怎麼會跑回來害你呢？有道是，善鬼推門福壽延年，所以你大可不必擔心。”聽完道長的話，潘文明總算是鬆了一口氣，說：“既然如此，那我現在該怎麼做才好呢？”青空道長笑道：“萬事皆有章法，順其自然就好。”

開車回家的路上，兒時的記憶不時從潘文明的腦海裡跳出來。小時候他是跟著爺爺奶奶在農村裡長大的。都說隔輩親，這話一點兒都不假。那時爺爺每天起床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去院子裡的雞窩裡收雞蛋，然後給潘文明煮著吃、炒著吃、蒸著吃，多餘的雞蛋爺爺也不肯讓奶奶賣掉，爺爺都醃成了鹹雞蛋留給他。每次爺爺從地裡幹活兒回來，也不會忘記抓個螞蚱、掏個鳥蛋帶回家來給他玩。在潘文明兒時的印象裡，爺爺的衣兜就是個“百寶袋”，總能帶給他許多的驚喜。想到自己已經有兩年沒有回老家給爺爺的墳頭填新土了，他心裡隱隱地愧疚起來。潘文明掏出手機給杜娟打去電話，讓她去買些紙錢和供品，說是週末要帶著兒子回老家看看。

二

爺爺和奶奶的墳頭上已經長滿了青草，墓碑上更是厚厚的一層積土。潘文明帶著妻兒跪在爺爺、奶奶的墳前，邊燒紙邊嘮叨著：“爺爺，我都兩年多沒有回來看你了，是孫子不孝啊！爺爺，你是怪我了吧……爺爺，以後每年我都回來看你和奶奶。”

從老家回來，潘文明的格外好，有爺爺在天之靈保佑著自己，這今後的日子肯定會越過越好的。

週一，潘文明主動給高順利打去電話。單位要新建一座辦公樓，說好了今天高順利來送圖紙的。不一會兒工夫，滿臉堆笑的高順利便拎著個皮箱敲開了潘文明辦公室的門。潘文明開啟皮箱，裡面除了一卷圖紙外，還有幾個精美的禮品盒。高順利不停地說道：“潘局長日理萬機，可要注意身體啊，前幾天你可是把我給嚇壞了。我專門諮詢了幾個醫生，都說您這是用腦過度造成的。這是我託人從國外郵來的補品……”潘文明輕咳了一聲，說道：“都是為了工作嘛，讓你破費了。”高順利把皮箱放在辦公桌下面，開啟圖紙給潘文明看。當高順利把圖紙開啟後，潘文明有點兒傻眼，圖紙上竟然畫的是一個穿著開襠褲、拿著小人書的小男孩。潘文明說道：“高總，你這是開什麼玩笑？”高順利愣了一下，又忙從皮箱子裡拿出一個禮品盒來，開啟來裡面是幾沓厚鈔票。

就在這時，潘文明突然感覺門口有個人，他抬頭一看，爺爺正叼著旱菸袋衝自己笑。潘文明終於明白了，圖紙上的小男孩肯定又是爺爺搗的鬼！潘文明突然臉色大變，對高順利說道：“快拿著你的錢和圖紙走人，我還不知道你嗎，你就是靠建豆腐渣工程發家致富的！”高順利被潘文明的話驚得目瞪口呆，臉憋得像個豬肝，很不甘心地拎著皮箱走了。潘文明愣了好久，因為趕走高順利的那句話，明明不是他自己想要說的。

杜娟回家後，見潘文明一副愁眉緊鎖的樣子，問道：“你這又是怎麼了？”

潘文明嘆了口氣說：“今天，爺爺又去辦公室找我了，他還把高順利的辦公樓設計圖紙變成了一幅圖畫。爺爺肯定是知道我想借這次機會撈上一筆，所以才一次次地跑來警告我。”

杜娟安慰道：“你就別疑神疑鬼的了。你也不想想，這麼多年你從一個小科員爬到局長的位置容易嗎？咱兒子將來還要出國留學、買房子結婚，憑咱倆的工資得攢到什麼時候啊……”杜娟說著邊扭頭準備給潘文明倒杯水，卻意外地把頭撞到了後面的牆上，她疼得叫了一聲：“哎呀！”

潘文明轉身一看，愣愣地說道：“是我爺爺，他正用菸袋鍋敲你的頭呢。”隨後，潘文明又說道：“我想起來了，那幅圖上的小男孩就是我。那次我偷了鄰居家小孩的小人書，爺爺就是這樣用菸袋鍋敲打我的腦袋……”

幾天後，潘文明被杜娟送進了醫院。儘管他一再向醫生解釋，說是自己真的看到了爺爺，還說有白雲觀的青空道長可以作證，醫生還是斷定他患上了精神分裂症。

潘文明剛住院的時候，來看望他的人是一撥接著一撥。可隨著他的病情加重，前來看望他的人就越來越少了。

終於有一天，杜娟垂頭喪氣地對他說：“組織部的領導找我談話了，說是讓你安心治病，單位工作上的事情已經另有安排了。”潘文明沒有說話，他盯著門看，爺爺又推門進來了，這次爺爺的手裡還拿著幾個他小時候最愛吃的烤鳥蛋。他對杜娟說：“爺爺來了。”可是，杜娟什麼都看不到。

三

經過了一年多的治療，潘文明的病情總算是得到了控制。領導考慮到潘文明的身體情況，將他安排到政研室當了個調研員。

轉眼三年過去，潘文明沒再被提拔過。杜娟雖有些抱怨，但也沒有辦法，誰讓潘文明在關鍵的時候腦子出毛病了呢！

這天，潘文明正坐在辦公室裡悠閒地喝著茶水，突然，外面傳來了一聲巨響。他慌忙跑到窗戶前往外看，就看見不遠處物價局新建的辦公大樓轟然倒下，街上的人們正驚慌失措地逃散，辦公大樓的四周瀰漫著大片的煙塵。他慌忙跑到辦公桌前，撥打報警和急救電話。隨後，他又忙趕往物價局去救人……

兩天後，市裡的媒體報道說，市物價局XXX局長在這次的事故中不幸遇難。三年前，潘文明還是物價局的局長，他常常會想，如果當年自己不是突然患上了精神分裂症，那麼現在死的肯定就是自己了！

潘文明想起青空道長當年說的那句話“善鬼推門福壽延年”，自己果然是逃過了這一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