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輛“老爺車”

這天中午，驕陽似火。“老三修理鋪”門可羅雀，老三躺在裡屋的藤椅上，吹著電扇，準備午休。忽聽到門口有人喊：“師傅，幫我修一下腳踏車！”

老三眯縫起眼睛一看，呵！好傢伙——一個六十多歲的男人，推著一輛“老爺車”，已經站在門口的車棚底下。這是二十世紀七八十年代最常見的一款老式載重腳踏車，高把手，大輪圈，整車已經鏽跡斑斑。

老三看了一眼腳踏車，皺起了眉頭，再抬眼看看來人，忽然覺得有些面熟，可一時又想不起來在哪見過，就說：“老哥，這車子已成古董，該送博物館了！怎麼？你還想騎著它上路？”

老人拍拍腳踏車的坐墊說：“師傅，車子是舊了點，可骨架還是好的。看現在人家剛買的新腳踏車，輕飄飄的，還沒我的老‘鳳凰結實呢。打從老腿摔壞以後，我已經十幾年沒騎過它了。可我把它擦得乾乾淨淨的，一直掛在房樑上保養，現在終於派上大用場嘍。”

老三走上前，一邊檢查腳踏車，一邊問：“老伯，你的腿傷完全好了？可以騎著腳踏車上路了？恭喜！恭喜！”

“哪兒呀？我這腿腳早已經跟腳踏車拜拜了，這是準備給她騎的——”老人說著，從身後拖出一個身材瘦弱的小姑娘，“我的女兒小鳳，再過兩個月，她就要上初中了，十多里的山路，不通客車，沒輛腳踏車咋行？”

老三這才注意到，在老人的身後，還站著一個面黃肌瘦的小女孩，就對老人說：“你這當爸的也太黑心了，她還那麼小，這麼高的腳踏車，你讓她怎麼騎？現在的路上，汽車、摩托車、電動車你來我往的，多危險！你應該替她買一輛像這樣的小巧腳踏車。”老三一邊說，一邊把父女倆領到了裡屋，指著一輛嶄新的粉紅色的腳踏車說，“你看看，這輛車多漂亮？小巧玲瓏，像特地給你女兒準備的，價錢也不貴，只要三百九十塊錢，如果你誠心想買，我還可以給你打折……”

老三指著腳踏車滔滔不絕地介紹著，老人卻馬上打斷了他的話頭：“師傅，我沒有餘錢——不瞞你說，家裡是積餘了幾百塊錢，可那是準備給小鳳交學費的。”

老三沒好氣地說：“你呀，你這個當爹的也太不近人情了！錢哪裡不能省？你就忍心讓孩子騎這麼一輛破腳踏車去上學？她的安全你能放心？你不臉紅？！”

老人被老三說得低下了頭，紅著臉，老半天沒有吭聲。

這時候，旁邊的小鳳打破了沉默：“叔叔，你就替我修修吧！我能騎的。車修好了，我會天天在門口的曬穀場上練習，等到開學，我肯定可以學會騎腳踏車的！”

聽了小鳳的幫腔，老三覺得賣車無望，便怏怏地來到“鳳凰”跟前，拿起工具，很不情願地忙碌起來。

炎炎烈日無情地炙烤著鐵皮蓋著的車棚，老三像被悶在蒸籠裡，沒一會，汗水就溼透了衣裳。那鏽死的螺絲，彷彿也在跟老三作對，雖然噴了除鏽劑、添了潤滑油，仍然不肯出來。

老三上上下下折騰了一個多小時，才把“鳳凰”能修的修了，該換的零件，貨架上找不到新的，就到收藏在儲物間的幾輛老爺車上，拆卸下配套的零件換上。

老三修完腳踏車，招招手，把小鳳叫到跟前，讓她騎上腳踏車試試。

小鳳走到腳踏車跟前，老三才發現，小鳳的個子只比腳踏車略高一頭。老三一手扶著腳踏車衣架，一手扶小鳳試著上車，小鳳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屁股也沒能坐上坐墊。老三隻好把坐墊調到最低的位置，讓小鳳先坐上去，結果發現，小鳳的腳才剛剛夠著腳蹬，根本踩不轉鏈輪……

“老伯，這腳踏車實在太高大，小姑娘夠不著，你還是買輛新的吧？’小人居大廳，路上不安全的！你要是錢不夠，我可以先把新車借給你……”

“不行！不行！我不想欠別人人情——以前，村幹部要給我辦低保，希望工程也多次上門要給我救助，我都不要——我才六十七歲，我身體健著呢！我可以幹活，還能種菜種糧，完全可以養活女兒，供她上學，我不需要別人可憐！人窮志不窮，做人得有骨氣！”

老三聽到“人窮志不窮”，心裡一驚，感覺這話好耳熟，忍不住又多看老人兩眼。他終於想起來，老人就是窯村的那個犟老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