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開張的養生館

推開商場玻璃門，一箇中年婦女迎了上來，嘴巴沾了蜜似的說：“姐，免費按摩。”我沒睬她，徑直往裡走。女人跟上來說：“姐，新店開張，旺人氣，真不收錢。”女人衣著樸素，我想起表哥的快餐店開張時，央我帶兩桌人免費試吃的情景。我的心軟了下來，跟她說我有空會去看看。女人連說：“我帶你去。”我踏上扶手電梯說：“我自己去。”女人與我並排站在電梯上，絮絮叨叨地說：“我剛來城裡上班，把人帶到店裡我就完成任務了，姐你幫幫我，讓我帶你去。”

跟著女人來到七樓“扁鵲養生館”，店門口擺著慶祝新開張的鮮花，一溜站著身穿白大褂的人。前臺姑娘把我領到一個小房間裡，裡面擺著兩張半躺的沙發，姑娘叫我稍等一下，高聲喊著：“李老師，客人到！”一個小夥子端著一盆洗腳水進來。我說我不洗腳。小夥子說這是店裡的服務專案，給你體驗一下。

我問怎麼收費。“收什麼費？今天新開張，不收費。”跟著聲音進來的是一個穿著白大褂的男人，他三十多歲，聲音洪亮，手裡拎著一個大盒子。他在矮凳上坐了下來，溫和地說：“姐，你試試水溫合適不？”

我不好意思再僵下去，脫了鞋，把腳伸進去。水溫剛剛好。

男人自稱姓李，熱情地問我住哪，做什麼工作？我刷著手機，淡淡地應答著。十多分鐘後，他把水倒了，用毛巾抹乾我的雙腳，蓋好右腳，開啟盒子，取出精油往我左腳上塗抹。

我感受到了他的用心和溫柔。

他邊抹精油邊說：“這精油是同仁堂秘製的，最初由扁鵲發明，先是專供貴族用，後來專供皇帝出現在同仁堂，我們店老闆是同仁堂老闆的表親，我們才能用上這精油，它能抗菌、防毒、防癌。”

“敢情這精油能治百病哪！”我嗤地笑出聲來。

他也笑了，在我的腳心上按了一下，“好痛！”我叫了一聲。

“這個地方有結節，我幫你疏通一下。”

經他疏通後我舒服多了，我說：“師傅好厲害啊，在哪學的？”

“我的祖師爺是扁鵲，”他邊搓揉邊說，“你臉上長痘，是因為經絡不通。”

“這樣啊。”我隨聲附和。

“人的腳上有60多個穴位，全身的毛病都能在這些穴位上找到反應。”他在我腳心上方點按了一下。“好痛！”我又叫了一聲。“你的湧泉穴堵住了，所以睡眠質量不高。”我“哦”了一聲。他在我小腿外側上上下下捋了幾遍，我的小腿上出現了一條紅色的印痕。

“你坐久了是不是腰痠背痛？”

“是啊，是啊。”我頻頻點頭。

“你體內溼氣太重，得調理。”

“怎麼調理？”

“你辦張會員卡，每週定期來，我們會幫你調理。”

我不吭聲。我沒閒錢也沒閒時間。

“人體的溼症分五期，一期在面板，如臉上長痘；二期在肌肉，如喉嚨腫痛；三期在骨頭，如風溼；四期在內臟，如宮寒；五期長腫瘤，惡性即是癌症。對照一下，你的溼症在幾期？”

不就是臉上長個痘嗎？我幾乎要出汗了。

“你宮寒，”他不容置疑地說，“你的大姨媽不準時，而且來時肚子痛。”

不準時、肚子痛，被他說對了，難道我真是宮寒？

“見過泡在水裡的木板嗎？”他盯著我的眼睛問，“時間長了，木板長黴，如果不把木板上的水弄乾，木板就黴爛掉。人也一樣，如果不把體內的溼氣排出來，你的子宮將長瘤。”

我瞪大了眼睛。我有個朋友體檢查出子宮肌瘤，現正躺在醫院準備做微創手術呢。

“我們店新開張，辦卡五折優惠，很好的機會啊！”見我還在猶豫，他割肉似的說，“我在自己的許可權內再給你打個九折，這是最大的優惠啦，過了這村沒這店啊！ ”

“如果辦了卡，你們走佬了怎麼辦？ ”

“光進駐商場的押金就300萬，怎麼會跑路？我們店生意很好，正準備開連鎖店呢！”

“如果辦了卡，我可以指定你來服務嗎？”

“沒問題！”他很爽快地說。

走出養生館，我與一位中年婦女擦肩而過，她正領著另一個女人進來，前臺姑娘高聲叫著：“李老師，客人到！”

離開商場後我有些恍惚：沒閒錢閒時間的我，為什麼花大價錢辦養生卡？這個問題直到現在我都沒弄明白。

養生卡在包裡躺了半年，我沒用過一次。

再不用就對不起錢了，給養生館打過幾次電話都沒能約到李師傅，為我服務的是一箇中年漢子。這老兄東按西按一個穴位都按不到，按著按著竟然還走神了。

我問他為什麼李師傅這麼難約？

“他只給新客做體驗，新店開張一個月後他就走了。”這個老實人認真地回答了我的問題。

點評：

小說寫的是個老題材，看了開頭，也會知道上當受騙的結局。但是，我們仍然津津有味地讀下去，其中的奧妙在哪裡？在於細節的生動鮮活。按摩的過程，寫得細緻，煞有介事，不能不令人信服。這是作品的魅力所在。微型小說一定要很好地重視細節，從這篇小說就可以看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