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見

深秋的清晨，天空泛出灰白，空氣稍稍有些壓抑，我站在魚缸邊，看著剛買回來沒幾天的小魚翻了肚，露出和天空一樣的顏色。爸爸安慰我說：“一條魚而已，我們再去買一條就是了。”於是，我們一同去了花鳥市場。在那裡，我遇見了一個人。

他是一家魚店的老闆，個子不高，煞有介事地穿著工作服。店裡並沒有什麼顧客，他就坐在一個小凳上看著來往的人群。注意到我們在門口停步，他急忙站起來，放下手裡正剝著的橘子，在衣服上胡亂抹抹手，走過來招呼我們。他滿臉堆笑，忙不迭地介紹起店裡的各色錦鯉。我一邊詢問，一邊挑選，終於，我看中了一條白底上襯有紅色花紋的小魚。

“這條是德國紅白錦鯉，美麗高雅，欣賞價值極高。小姑娘，你年紀不大，眼光很好呀！”

我歪著頭看向老闆，他笑得咧開了嘴，眼睛也眯成了一條線。

爸爸問老闆價格，沒想到這麼一條小魚，開價卻不低，一條要賣一百元。爸爸想還價，老闆卻斬釘截鐵地說：“一口價！”

商量許久，爸爸終於付了一張百元大鈔。老闆喜笑顏開，將錢小心揣好，一邊熟練地撈著魚，一邊詢問起我家魚缸的大小。

我心裡生出一絲厭煩，想：哼，真會做生意，肯定是想向我們推銷魚缸。我沒好氣地用手向他比畫著：“不大，也就臉盆大小吧。”

老闆忽然停下手，抬眼看了看我，竟將撈出的魚又放了回去。我正要追問，只聽他說道：“不行不行，這種錦鯉是要放在大魚缸裡養的，小姑娘，普通的小魚盆可不能養這種錦鯉！”

我稍稍有些慍怒：“可我就喜歡這一條！我走遍花鳥市場才挑選到這樣一條漂亮的寵物魚，我會好好照顧它的。”

“對呀，寵物魚嘛，隨便養養算了。”爸爸也不耐煩地附和著。

老闆沒說話。

我想了想，說：“如果你嫌錢少，我可以讓爸爸再加些錢……”

老闆忽然截住我的話頭，盯住我的眼睛，開口說：“不行。這種錦鯉在適宜條件下可以存活數十年，但在狹窄閉塞的空間裡只能活幾個月。你難道想眼睜睜看著它的生命縮短几十年嗎？”

我和爸爸都愣住了。老闆說話的聲音並不響，但咬字十分清楚；他的目光雖不銳利，卻十分堅定。我有些動搖，環顧四周。這時，我才注意到這家店的獨特之處：店裡的魚缸特別多，摞得一層又一層，但每個魚缸中只有幾條魚悠然遊動著，先前看到的德國紅白錦鯉也是一條獨佔一個魚缸，顯得自在又快活。我不禁想到家裡死去的那條小生命，它每天沉悶地在狹小的魚缸裡緩緩遊動……

“拿一條這種鬥魚吧？”不知何時，老闆走到我身後，“你看這顏色多漂亮。這種魚好養活，在狹小的環境裡也能生存。”

我小聲地問：“這魚……要多少錢？”

老闆爽朗地笑了：“只要五元。”他將百元大鈔遞迴，利落地收下爸爸手中那張皺皺的五元票子。接著，他把鬥魚細心裝好，又叮囑我，要按時餵食、定期換水……

我們轉身離去，我回過頭，看到老闆在工作服上抹抹手，又拿起剛才吃到一半的橘子，彷彿什麼事也沒有發生過。陽光倏地從雲層中射出，天空變得明朗起來，那橘子火紅火紅的，竟有些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