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瓶會說話

小街不長，街上老一輩人都愛說“只有老餘家的油條那麼長”.

老餘家早點店的油條金黃香脆，用的是有資格認證的放心油。每天早上三點鐘，老餘家準時點火開工，把幾大瓶油倒下鍋，空瓶就往店鋪門口的雨棚上一掛。三四天工夫，空油瓶掛滿了，收廢品的王老頭會來取走。

這樣的油條泡在稀飯和豆漿裡，泛著清汪汪的油花，小街人嘴裡香絲絲的，心裡穩紮扎的。

一年前，街西頭開了家能送外賣的早點鋪子，主打的也是油條，口感不錯，而且也採用了掛油瓶這招。很多人質疑，這家能守得下來嗎？要知道，用散裝油炸早點，一早上節約二三十塊錢是沒問題的。

油瓶掛在那兒，老餘守下來了，一晃幾十年，他家的生意也如那滾油鍋，滋滋作響地沸騰著；街西頭也守了下來，油瓶掛了一年多。王老頭多了個收空油瓶的地方。

街西頭早點鋪的名聲響了起來，老闆年輕，頭腦活絡，在抖音上打出“網紅油條名店、街西油瓶可見”的吆喝影片，大有將老餘家取而代之的勢頭。

小街就那麼長，以前只有老餘家的油條那麼長，現在，老餘家的油條只剩半條小街長了。

最近，區工商局要在小街門面中選幾家商鋪，授予“年度誠信店面”獎牌。早點類店少，只選一家。

街西頭早點鋪的老闆聽聞訊息，立即行動起來，將店面內外重新裝潢，曾經裸露在外的大油鍋，被鋼化玻璃封隔起來，還添了一個降噪吸油煙裝置，那叫一個清爽好看，引來眾多年輕人打卡合影，原本安靜的小街上充滿了歡聲笑語。

老餘卻沒將評選當回事，搖搖頭笑了：“評不評得上都無所謂，揣著良心做就行了。”趕巧環衛工丁大姐進來倒開水，她是土生土長的小街人，聽了這話便笑著勸：“酒香也怕巷子深，從用料到衛生你都做得好，為什麼不爭取一下呢？”

老餘想想是這麼個理，便也報了名。

兩個月後，評選結果出來了，勢在必得的街西頭早點鋪未能上榜，獎牌掛在了老餘家。

慢慢地，答案暗地裡在小街上流傳開了。據說暗訪組的人來調查時，問到了丁大姐，也問到了收廢品的王老頭。丁大姐推薦了老餘家。暗訪組的人不解，從店面外觀形象到網上的口碑推薦，老餘家都比街西頭早點鋪稍遜一籌。

“油瓶告訴我的。老餘家的油瓶掛了幾十年，能做到不容易。”丁大姐笑著說。

丁大姐還說，有天清早颳大風，老餘家一個掛在雨棚上的油瓶被吹到路面上打旋翻滾，她用撿垃圾的鐵鉤子攔住了它，鐵鉤尖尖在油瓶商標處紮了一個小洞。

奇怪的是，過了幾天，丁大姐又在街西頭早點鋪掛油瓶的地方看到了這個瓶，很是疑惑。於是連著幾個早上，丁大姐留了心，發現街西頭只是從店裡面將空瓶掛出來，而鍋裡的油卻是從那種裝散裝油的大塑膠桶裡倒出來的……

王老頭則說：“我只相信老餘家的油。有次我們這兒的廢品站沒開門，我就送空瓶子、舊紙箱到隔壁區的廢品站，正好看到街西頭的年輕老闆在買空油瓶。我問你家空油瓶不是多著嗎，還要買？他僵笑著回答：瓶不夠用，買回去裝廢油。現在一想，哪是裝廢油啊，明明是裝樣子……”

很快，不長的小街又恢復了平靜，畢竟它只有老餘家的油條那麼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