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險明心國

[ 現代故事 ]

抗戰期間,有一天,黑壓壓的日本飛機,飛到了一座山城的上空,投下了無數重磅炸彈。但是鬼子的殺人計劃泡了湯,沒炸死一個人。因為這山城四周都是山,山下都有洞。山洞很大很深,上面岩石很厚。警報一響,老百姓都躲進絕對保險的山洞裡去了。

可是,在一個叫多福洞的山洞裡,卻發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怪事:發警報時,一位音樂教師帶著學生們進了洞。警報解除時,大家都回校了,只不見了他一個人。校長和同事們四處找,影子也沒有。後來,學生們拿了火把來多福洞搜尋,在洞裡轉了好幾個彎,幾十號人大聲呼喊,也沒找到那位音樂教師。據當地人說,這山洞是無底的,所以誰也不敢走得太遠。音樂教師就這樣生不見人,死不見屍,神秘地失蹤了。

只有一個人知道怎麼回事,後來他講給大家聽了。

這位音樂教師是外省人,初到山城來。他生性好奇而膽大,他在多福洞躲空襲的時候,閒得無聊,想起了這是無底洞的說法,就一個人拿了手電筒,向山洞深處探奇去了,一個人也沒告訴。

山洞裡曲曲折折,約莫走了半個鐘頭,也沒見底。他想警報該解除了,便向回走,可是卻迷路了,橫走豎走,都找不到原來的洞口。

這洞像迷宮一般,他東撞西撞,撞了兩個鐘頭,手電筒的電池快用完了,他就摸著走,大聲呼喊著,可是毫無用處。他靜下心想,“無底”肯定不存在,只要認準一個方向,總會走得出。可是他走了五六個鐘頭,餓了、累了,便倒地而睡。睡了一陣,眼前仍是一片漆黑,令人絕望。又過了五六個鐘頭,忽見前面有一線光明,他急急地爬了過去一看,原來是山洞的另一個洞口。

他出了洞口,但見眼前一塊平原,四周樹木叢生,再往外看,群山環繞,有如一圈圍牆。他向平原走去,想找一條路回學校。

忽然,叢林中走出許多怪人。他們都長髮披肩,穿著棕櫚樹皮做的衣服,光著腳丫,胸前掛著一個像紅玻璃製作的鏡子。他們個個手持木棍,就要向音樂教師打來。音樂教師攤開雙手,拍拍身上,表示沒什麼武器,然後深鞠一躬。那些人並不懂鞠躬的意思,但見音樂教師不反抗,也就放下了棍子。大家圍攏過來看他,問他。但是他們的話,他一句也聽不懂。

音樂教師指指山洞口,表示他是從那兒出來的,又用手指指嘴,拍拍肚子。野人們嘰裡咕嚕商量了一會兒,臉色和善起來,還拿來了煮熟的馬鈴薯讓他吃。音樂教師吃完,就被他們拉到一個山洞去休息,音樂教師又鞠了一躬。

第二天天明,野人們又叫他去吃馬鈴薯。飯後,他在樹林裡散步。只見樹林外圍,靠著四周的山腳下有許多山洞,每個山洞都有幾個人居住,就像我們各家的房屋。樹林裡還擺滿了石桌石凳。山洞上面的山坡上,種了成片的馬鈴薯和甘蔗。野人們正在忙碌,有的種馬鈴薯,有的編制棕櫚衣,還有的在割甘蔗。嘰裡咕嚕,笑聲四起。這一圈,大約有四五百個野人。他們和外界隔絕,噢,那個多福洞口除外。

音樂教師又去看了看那個洞口,發現它已被野人用許多巨大石塊封住,不能再走出去了。其實,即使不封,他也未必敢再走那裡,因為那實在是個迷宮!

他只好在這個野人國住下來。

許多天後,他能聽懂他們的話了。後來,居然能跟他們談天了。有一次,他和幾個野人坐在草地上聊天,問道:“我初來時,見你們胸前掛的是紅鏡子,怎麼現在都掛綠色的了?這是什麼意思?”

野人們告訴他,那不是鏡子,那是他們的心。至於為何變成了綠的,他們說:“我們各人心裡所起的感情和思想,都從這裡顯示出來,絕不瞞人。你初來時,我們當你是壞人,來害我們的,大家憤怒,心就變紅。現在我們都快樂,變成綠色。如果我們感覺恐怖,心就變黃色;感覺悲哀,心就變黑色呢……”

音樂教師十分驚奇,他湊過去看各人的心,又問:“那為什麼這裡邊還有不同的圖案呢?”野人說:“啊,我們每個人心裡想什麼,心裡就有什麼圖案。你看,我心裡這個穿布衣的,那就是你!因為我同你談話,正想著你,所以心裡就出現了你的樣子。”

接著,這個野人指著旁邊的幾個人說:“他心裡有馬鈴薯,因為他管伙食,現在快吃午飯了,他正想他分內的事。他呢,他是管編制棕櫚衣的,所以他心裡出現了棕櫚衣。”接著,他推著一個女野人說:“你惦記你新生的嬰孩,你就趕快回洞去吧,不要陪我們了。”

那女野人走開時,音樂教師看到了,在她的心裡出現了一個啼哭的嬰孩。

話題不知不覺談到了他們的敵害,一個野人的心中出現了蜈蚣,一個人心中出現了蠍子,並同時變成了黃色,那代表害怕,過一會兒又恢復了綠色。他們同音樂教師笑著說:“你看清了吧?我們的喜怒哀樂、七情六慾都不瞞人,所以我們在棕櫚衣上留這麼個缺口。”

音樂教師看呆了,他想,這一顆顆都是坦誠的心,互不隱瞞,互不欺騙,人人磊落,個個爽直,無事不可對人言,在這裡做人,該何等放心,何等自由,何等幸福呀!

音樂教師在野人國看到每個人的心,對這個國度十分稱羨。突然,一個野人拉開他的衣襟,說:“你的心在想什麼,也讓我們看看,你不要老是用衣服遮住呀!”

說著,就去解他的衣服,搞得音樂教師十分狼狽,正想辯解,衣服已被解開。野人們在他身上找他的心,卻到處找不到。大家驚奇地說:“咦,這個人原來沒長心!”音樂教師趕緊解釋說:“不,我有心!只不過我的心長在身體裡邊,誰也看不到的。”

這樣一句很普通、很正常的話,竟使野人們片刻間驚呆了,隨後又引起一陣波瀾。一個說:“這有多彆扭,多不方便哪!”另一個說:“這樣,叫我們怎麼知道別人的心事,怎麼辨別一個人的好壞呢?”第三個說:“都把心藏起來,如果有誰想害我,讓我怎麼知道呢?”

在這些掛著裸露的、透明的心的人們看來,所有這些,都應該是心照不宣的。

這時,一個野人走上前來,細問音樂教師:“你們國土內的人,難道個個都像你嗎?他們把心都藏在體內嗎?假如他們拿了東西說沒拿,吃了東西說沒吃,打了人說沒打,殺了人說沒殺,你們怎麼辦呢?”

音樂教師竟然一時找不到適當的話向他解釋。音樂教師此刻感到的是,自己所在的那個社會畏,存在著危機。他更珍愛這個野人國了,他們雖然只有四五百人,住的是山洞,吃的只是馬鈴薯,穿的只是棕櫚衣,但是他們個個肝膽相照,真心待人,他感到他們的社會文明得多。

第二天,音樂教師脫下自己的衣服,換上了他們的棕櫚衣。那棕櫚衣在胸前是有個空洞的,音樂教師的意思是──也透過那個空洞顯示自己的心,但人們看到的只是一塊裸露的胸膛。野人們都笑他,而且因為看不到他的心而不敢親近他。

他感到悲哀,就坐在石凳上高唱悲哀的歌,唱得野人們的心個個發黑;他為自己國土裡某些人勾心鬥角、包藏禍心的醜行而憤怒,又唱憤怒的歌,唱得野人們的心個個發紅;他忽然心生恐怖,又唱恐怖的歌,唱得野人們的心個個發黃。他唱得十分疲倦,就倒在石凳上睡著了。

當他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坐在一葉孤舟上,漂流在荒江之中。原來野人們乘他熟睡之機,把他放在木舟裡,從一個秘密的洞口,把他驅逐出境了。

木舟是不會破的,裡邊給他準備了足夠的馬鈴薯。

當人們把他救起時,他仍穿著那件胸前有洞的棕櫚衣,他把他的經歷講給人們聽,人們以為他是個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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