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多少次了,怎麼又給我把車堵這兒了!”涼月一邊嘟囔著,一邊氣呼呼地上手搬動眼前這輛又大又破舊的電動車——涼月的腳踏車被它堵在了逼仄的角落裡,出不來了。
涼月家小區地下車庫的負一層是專門停放非機動車的,為了管理的便利,偌大的車庫被幾堵牆半開放地隔斷,形成了長長的通道,牆上裝了成排的充電器,方便大家給電動車充電。因為涼月騎的是腳踏車,所以自覺地把寬闊的、有電插座的位置讓給那些騎電動車的,自己的腳踏車則停放在一個犄角旮旯裡,不跟他們搶車位,每每從通道出來,倒也方便。
可是連日來,一輛破舊的黑色電動車總是擋在那個犄角旮旯的入口,害得涼月進不得進,出不得出,時常要費老大的力氣把那輛破舊的電動車抬起來挪到旁邊去。幾次下來,涼月就很糟心,心想:這個車主也太沒眼力見了,明知道會把我的車堵住,還把他的車擋在這兒,什麼人!
她不免揣測:這輛破車到底是誰的?
看車型,應該是個老爺們兒的,邋里邋遢的那種,你看那車墊都破了個洞了,就用個塑膠袋子包包紮扎。而且三五不時地停在這兒,說明不是業主本人的,估摸著是某位業主家屬的,經常來看兒子女兒或孫子外孫子,順帶蹭晚飯。
這樣一排查下來,涼月覺得經常出現在她家樓下的那個老爺子最有嫌疑。此人60來歲,矮胖胖的,穿著邋遢,腿還有點兒瘸,常常來他女兒家蹭飯。涼月對他的印象實在是算不上好,甚至可以說有點厭惡,原因是他的惡習——愛抽菸。這話是有根據的,因為涼月家玄關有個下水管道和他家是連著的。涼月家玄關沒安裝水池,那截管子便暴露在外面,常常有煙味從管道里飄散上來,有一次涼月實在忍無可忍,便把那個下水道用抹布給堵起來了。
這樣一想,涼月便覺得那個老爺子著實可惡,要不是礙於涵養,真想拿個釘子把他的車輪胎給扎破了。
一天傍晚,天下著小雨,涼月在一樓大廳外碰見了那個老爺子,他剛巧從電動車上下來,可惜上面蓋著個紅色雨披,看不清楚,於是涼月便上前搭訕:“來啦!”老爺子一愣,大概詫異涼月今兒個怎麼這麼熱情地跟他搭話,便也熱情地回答說:“嗯,來了,來吃晚飯。”涼月趁機詢問:“你平時是不是把車停在負一樓啊?”怕他聽不懂,乾脆挑明瞭說,“就是停在負一樓一個通道口。”老爺子一瘸一拐地走過來,回答說:“不啊,我從來不把車子停在通道口。”還滿臉正義凜然地說,“停在通道口,擋著人家的路怎麼行呢!”
涼月對他這種言之鑿鑿的態度頗有狐疑,但也不好再說什麼,只是心裡的鄙夷不減半分,回家的時候故意把門關得“砰砰”響,把腳跺得“咚咚”響,好讓自己出出氣。
可是沒多久,車庫裡又遇上了這輛破車,還是結結實實地堵在通道口,把她的腳踏車逼得進不得進,出不得出。
涼月一氣之下,不知哪來的勁兒,提著那輛車的後輪,把它挪開十幾米遠,心想:這麼不自覺的人,好好地治治他,讓他下來找不著自己的車!
這一天涼月下班遲了,回家時和樓上的女住戶一前一後進了地下車庫,她停車的時候眼一瞥,嚇了一跳——那輛黑色的破舊電動車竟然是她的!而她是某中學的老師。
涼月忽然想起“疑鄰盜斧”的故事:從前有個人,丟了一把斧子,他懷疑是鄰居的兒子偷的,便觀察那人,覺得那人走路的樣子、說話的樣子,一舉一動,就像是偷斧子的。不久後他的斧子找到了,他再看那人的言行舉止,便不覺得像小偷了。
涼月心裡湧起了異樣的感覺,這一天進家門的時候,她輕輕地關門,輕輕地走進去,從未有過的溫柔,似乎用這樣的方式才能彌補自己的愧疚。
一連幾天都是狂風大作,雨水傾盆。這天下樓,涼月看見老爺子的車又出現在了大廳外,紅色的雨披被風掀起一大半,雨水把車子淋得透溼。涼月跑過去快速地替電動車擦了擦水漬,將掀起的雨披重新蓋好,又從草叢裡撿了一塊石頭將它壓實,這才轉身回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