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呀,你有空回來一下嗎?”
“爸呀,這大孫子、小孫女,我們夫妻倆都帶不過來了,哪還有空回去哦。前一段時間不是剛託人帶錢給您了嗎?”
“不是要錢,有事,我想叫你回來商量一下。”
“哎呀,小的又拉了,我要去幫忙了,爸,先掛了哦。”
“二呀,你有空回來一下嗎?”
“爸呀,我兒子剛買房結婚,銀行和親戚借的還欠著,這不剛接了個活,哪有空呀。哦,來了,來了,我有事不跟你說了。”
“三呀,你有時間回來一下嗎?”
“老爺子,我哪裡有時間呀,大的上高中、小的上初中,老婆就負責接送孩子,一家子就靠我一個人賺錢養活。前面給你的錢又用完了呀?你都多大歲數了,鎮上的桑拿浴少去點……”
“滾!”蕭老太爺生氣地掛了電話,重重地嘆了口氣。你們都忙,忙吧,三個兒子關鍵時候一個也指望不了。洗桑拿,我也算臭名在外了——老風流鬼。我都八十多了,洗桑拿只是為了晚上在那好過夜,至少那裡晚上能看到人,能有人說句話。這個家呀,一到晚上,偌大的院子,就自己一個活物了。
老伴去世得早,自己吃苦受累操持這個家,好在三個兒子也爭氣,都在城裡安家了,真給自己長臉了,那時候走到哪,腰桿都直直的。可歲月匆匆,自己越來越老,城裡是去不了,那也不是他生活的地兒。早年兒孫一年還能回來幾次,看看他。隨著輩分逐漸大了,老太爺了,第四代都有了,孩子反而不回來了,也沒有機會真正地四世同堂了。錢是沒少寄,這承包田轉租出去,每年也有錢,農村養老補貼,每月也有錢,可這錢再多就是個數,又有什麼用?冰冰涼,也就放那看看的分。
看著空蕩蕩的院子,看著高高的院牆,看著陰沉沉的天氣,看著紛紛飄零的落葉,他越來越感到孤獨,感到無助,耳邊不時迴響起早上醫生對他說的話。越是這樣,他就越感到胸口難受,越來越透不過氣,真想找個人說說話。當年為了貪圖宅基地大,就選擇離莊子遠點的地方,房子大了,院子大了,離莊子也遠了,這一年下來,也沒幾個人到他家來過。幾年前還養點雞呀鴨的,現在什麼都不養了,看到它們有伴,玩得歡,自己就更加憋屈難受。
孤獨感再一次像大山一樣壓向了他,他突然莫名地恐懼起來,腦子也越來越亂,總覺得死神在向他招手。他掙扎著站起來,走進房間,來到老太婆的遺像前,用袖子擦了擦上面的灰塵。唉,大概是她想他了吧,這一分開也有三十多年了,老兩口是時候該團聚了。
他摸索著翻出早年準備好的壽衣,穿戴好,鏡子前照了照,喝下那瓶藥,靜靜地躺在床上,等待最後的時刻。突然,他覺得不對,掙扎著爬起來,拿起電話,給村裡搞樂隊的陳三打了個電話:“陳三,我老蕭,下午叫兩支樂隊到我家來,對兩支,都給我來熱鬧一下,場面一定要隆重,錢你不要擔心。什麼事?我去世了唄,真的,你就按我說的做。現在你再給我三個兒子打電話,叫他們全家馬上趕回來奔喪。”
兩支樂隊在蕭家大院,熱熱鬧鬧地吹打了四天。(喪事一般三天,老蕭三個兒子為了表示孝順,辦了四天。)場面真是十分隆重,但這樣的場面四方鄉鄰們聽著、看著,覺得真不是滋味。
安葬好蕭老的當晚,三個兒子開始整理老太爺的遺物。當開啟蕭老太爺房間的床頭櫃時,他們都驚呆了,只見櫃內整齊地擺放著一堆錢,錢堆得高高的,像一座小山,但它比山更讓人喜歡,紅豔豔的,讓人看得舒心,看得心動。三兄弟看著這一堆錢,一個個都興奮地漲紅了臉,心裡暗自盤算著,這次自己能分得多少錢。但就在這堆錢的邊上還放著一封信,開啟信封,上面歪歪扭扭地寫著:“這十萬元,全部交給村養老院。”
點評:
小說真實地寫出一個孤獨的老年人的生活狀況,從一個個案,反映了當前我們已經進入老齡化社會的心理狀態刻畫得細緻,老年人的生活、情感……的描繪歷歷在目,觸痛內心。不孝子孫的見利忘義,也揭示得很鮮明,反映了當前一些年輕人的情感和思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