煩人的北風,刮,刮,刮!颳得樹晃枝搖,颳得飛塵走沙,颳得天昏地暗,直刮到晌午,還沒停下來。
最煩颳風的人是劉明,今天他要到王莊相親。
媒人是他本家二嬸。女方是二嬸的堂侄女,醫專畢業,人長得十分標緻,要身材有身材,要模樣有模樣。因工作問題解決不了,個人問題也擱住了,只有待字閨中。這樣,二嬸就想將這朵玫瑰插在他這坨牛糞上。
可劉明這坨牛糞並不很賴,他農大畢業後,待業在家。文化低的人他不尋,文化高有工作的美女又不尋他,高不成,低不就,慢慢歲月就造就了他這個大齡男。在農村像他這樣已經二十六七歲的小夥子早已當爹了。
他倒不怎麼著急,父母可經常往二嬸家跑,蘋果香蕉雞蛋點心沒少往二嬸的小木頭箱子裡放。有時他夜裡睡不著覺時想,現在東風渠有水了,可以承包幾畝水面,養魚鱉種蓮藕,可以包幾十畝地種藥材或經濟作物,也可建大棚種蔬菜,門路多得很。條條大路通羅馬。
謝天謝地,午飯後風終於小了,可還有一陣一陣的強風。二嬸昨天就去了,在女方家等著他。約定他下午兩點到女方家,先見個面,沒啥意見,自己搞吧,畢竟都是有文化的人。
他穿好西服,打好領帶,換上皮鞋,穿上呢子大衣,推出電車就出發了。
二嬸曾一再囑咐他:“理好發,打上蠟,刮好鬍子,穿戴整齊,萬不可邋邋遢遢。見人家一定要面帶笑容,不要板著臉,像誰欠你二百塊錢似的。”
儘管他穿的衣服不薄,一出門還是打了個寒戰,這柳條都發綠了,風還這麼硬。他順著公路,二十分鐘來到鎮上,出了鎮三里就是王莊。一想馬上要和姑娘相見,心裡不由得咚咚敲起鼓來。
前邊是一水塘,土路在塘沿上,路雖平,不很寬,往下挺陡。一箇中年漢子騎車和他擦肩而過。劉明正想見了物件先說些啥,忽然一陣強風過來,他緊擰車把,穩住沒有摔倒,卻聽背後“哎呀”一聲,那中年漢子從颳倒的車子上摔下,直接掉進了塘裡。他一驚就跳下車,見那人幾秒鐘後才露出頭來,用手扒著水往岸邊浮。可風颳得挺大,那人遊不動,只在原地打轉。劉明趕緊脫下大衣,皮鞋褪了幾褪沒褪下來,又顧不得去解鞋帶,直接跳下水塘。
水徹骨地涼。在學校劉明就是游泳健將,他快速游過去,拽住那人就往回遊。水冷,又頂風,灌滿水的衣服石頭般將他往下拉。溼衣服纏著胳膊腿,使不上力氣,那人又死死地抓著他,沒遊多遠就沒力氣了。困境中他想試試水有多深,當他立直身子,心內一陣狂喜,腳竟觸著了塘底。一米八五的個子救了他的命,他仰起頭,剛好露出嘴來。好在塘底是平的,他拉著那人一步步向塘邊走去。
那人連累帶凍,在淺水中還不會邁步,劉明只有抱起那人。在塘邊,劉明的腳陷進淤泥中,怎麼也拔不出來。他兩腳交替又拔又晃,腳拔出來,一隻皮鞋丟在泥中了。他將那人放在背風處,見那人凍得渾身發抖,嘴唇都成了黑紫色,他又脫下自己的大衣蓋在那人身上。
只聽那人說:“有手機嗎?快給我家打個電話。”
劉明打了電話,沒五分鐘從王莊飛來一輛電三輪車,那人的兒女都來了。兒子將父親抱上車,並叫劉明一起上車,劉明推辭,說自己有電車。那人對女兒說:“快將你叔領咱家換換衣裳,是你叔救了我的命。”
姑娘推起腳踏車,說:“走,快跟我回家。”
劉明卻返身又要下塘去。
姑娘忙攔他,他說:“我那隻皮鞋還在泥裡。”
姑娘撲哧一聲笑了,說:“改天再來拿你皮鞋,丟不了。”
他苦著臉說:“這下可慘了,我這樣子怎麼去相親呀。”
姑娘一怔,細細打量了他一下,說:“你現在這個樣子相親,肯定不行,哪個姑娘會相中你這個獨腳落湯雞呢。回我家換換衣服,收拾一下,再去相親。”
姑娘盯著他看,壞壞地笑著。劉明自覺這副尊容的確不雅,於是光著一隻腳騎上電車,調侃地對姑娘說:“侄女,前面帶路吧。”
姑娘卻說:“你那麼嫩,真想當叔呀。告訴你,甭說當叔,哥也當不成。”
到了姑娘家,姑娘一閃身不見了。屋內走出劉明的二嬸:“你怎麼現在才來,咋這副打扮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