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找老韓

[ 現代故事 ]

在爺爺三週年忌日那天,送走前來悼念的客人,我們這個大家庭開了一個會議,平時大家各忙各的,難得能聚這麼齊。

“老爺子臨走時,囑咐我們一定要找到老韓,到現在都三年了,還沒有眉目。大夥兒說說,老韓還找不找了?”大伯坐在堂屋正中,邊說邊環視著四周的人群。

“老韓是誰?”“欠咱家錢了嗎?”“是咱家親戚嗎?”年輕人交頭接耳,疑惑地談論著這個陌生的“老韓”。

“我到老韓原來單位打聽過,說老韓早就調回山東老家了,聯絡不上,不知道還在不在?”小姑面露愁容地說道。

“在不在,都要找。咱老張家知恩圖報,這是咱的家風。家裡人都在這,有錢出錢,沒錢出力!”父親表態。

“老韓對咱家有多大恩情,值得這麼興師動眾?再說咱已經找過,有個意思不就行了……”堂哥站出來,緊緊寬大的腰帶,發起了牢騷。

“放屁!你腰桿硬了,說這不鹹不淡的怪話!”大伯似乎生氣了。“那年我高中畢業,想去當兵,因為體檢不合格,沒有去成,在村裡小學當民辦老師。後來,我去市裡進修學習,帶走了家裡的糧食。你爺爺在縣食品站趕大車,顧不上你二叔和小姑,那時青黃不接,他兄妹倆就斷了炊。”說著,大伯紅了眼圈。

“嗯,我記著這事呢。你奶生病老早就走了,讓我帶著你小姑生活,可眼看著她餓得兩腿發腫,走不動路。這時,你爺爺從城裡捎回話,讓去公社找老韓。”父親點著一根菸,回憶起往事。

“老韓是誰?我也不知道。死馬當活馬醫吧!我腰裡繫了個糧袋子,走了十幾裡地去了公社。到了公社,我怯怯的,不知道怎麼找到老韓。那時人真好,我一問,就有一個幹部把我領到了老韓那裡……”

“老韓個子很高大,穿一身舊軍裝,說話高聲大嗓。後來才知道,他是公社的民政幹事。他看我腰裡繫個糧袋子就知道了來意,問我:‘哪個讓你來找我的?’我說了你爺的姓名,他聽了哈哈笑起來,‘是老張的孩兒啊!’”

“我拿著老韓寫的條子,到糧站領了三十斤紅薯幹。後來又陸續找過他幾次,玉米、豆子、高粱都給過。靠著這些救濟糧,我和你姑算是活了下來……”父親說著也紅了眼圈。

“我只見過老韓一面,但一輩子也忘不了他。”小姑也陷入了往事的回憶。“那年,公社分給大隊一個紡織廠招工的名額,和我年齡相仿的女孩子都參加了推薦,結果大隊書記的女兒被推薦上了,到了公社卻因為沒上過學被退了回來。我聽說後,就去了公社,一審查各方面條件都符合,高高興興地拿回招工表,只要蓋上大隊的公章就能跳出農門成為城裡的工人。也許因為自己閨女沒有去成,到了大隊部,書記愣是不肯蓋章。眼看日期都要過了,我急得直掉淚……”

“你二叔跑到城裡找到你爺爺,只帶回來一句話——找老韓。我倆趕緊又跑到公社,不巧,老韓去了城裡開會,只得把話託公社裡的人轉給他。回來的路上,我心想這下沒指望了,老韓能幫上忙嗎?”

“誰知道,第二天一大早,老韓就騎著腳踏車來到咱家門口。見到我,二話不說領到大隊部,見到書記就是一通‘電閃雷鳴’:‘老張閨女哪條不符合條件,她是不是革命軍屬,老張的腿在戰場都打殘疾了,你們就這麼對待軍屬子女。上級追究下來,性質嚴重得很呢……’老韓越說越激動,脖子上青筋暴起,把大隊書記嚇得臉都黃了!”小姑說著,抹去了眼角的淚水。

“我明白了,爺爺是轉業殘疾軍人,老韓是公社民政幹事,這不就是工作關係嗎?我們是不是太……認真了……”小弟瞅著幾個長輩的臉色,小心翼翼地說道。

“你這孩子!”果然,父親生氣了。

“在老韓那裡也許是工作關係,但在咱們家他就是恩人,這麼好的人,當面說句感謝的話,也心安了!一定要找到老韓!”大伯一錘定音。

話說到這個份上,老韓一定是要找了。人多力量大,這話不假,兩三個月的光景,陸陸續續得到一些老韓的訊息。

小弟說:“我同學說,那裡幹休所有個叫韓東山的……”

表哥說:“我打聽到有個叫韓東山的,也符合老韓的特徵,現在醫院住著……”

堂哥說:“我託戰友打聽到,當地陵園有個叫韓東山的,當過兵,也來咱這工作過……”

資訊這麼多,沒有個準信,父親兄妹三個卻鐵了心地要找到老韓。我開車帶著他們去了老韓的老家,開啟尋訪之旅。

先去拜訪在世的。我們根據打聽到的訊息先後去了幹休所和醫院,遺憾的是他們不是我們要找的老韓。

剩下的是已去世的“老韓”,大伯說去見見他的家人,不管是不是,也算了了我們的心願。

去世的這位確實是老韓,我們在他家見到了他的遺像。老韓的家人對我們的造訪有一點意外。

寒暄之後的聊天有些沉悶,我忍不住打破沉默,問道:“老人在世時,有沒有提及在河南工作時,幫助過一個叫老張的殘疾軍人?”

“沒有——老人沒有講過。他是個熱心腸不假,復員後在民政上工作,基本沒見過他的工資。最艱苦的時候,吃了上頓沒下頓,母親領著我和妹妹在集市上撿菜葉子……”老韓的兒子淡淡地說道。

臨走時,我們去陵園給老韓掃了墓。在他墓前,大家懷著肅穆的,深深鞠了三個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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