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你的全世界“吐”過

[ 現代故事 ]

一、

出發前,我們(以為)做足了功課。亞丁的海拔是3000—6000米,對於我倆土生土長的廣東人來說,這可是個不小的挑戰,畢竟廣州的海拔近乎0。網上許多攻略表示,坐車慢慢一路增加海拔問題不大;何況,我們還是兩個二十來歲的年輕姑娘,平常也沒有鍛鍊的習慣,對氧氣的需求量不大,還提前吃了紅景天,同伴還是個拿證的執業醫師,還帶上了一堆備用藥物……穩了穩了,還怕個啥?

從海拔500米的成都出發,大巴一路沿著盤山公路慢悠悠地走,隨著App監測到的海拔慢慢升高,窗外的山景越來越美,我的好極了。午飯時已到達海拔3000米左右,導遊“善意”地提醒我們午餐要吃飽一點兒,因為下午的目的地在海拔4300米,路程將會變得艱難。

開車不久,我飯氣攻心開始犯困。眯了一會兒,我忽然覺得車子不對勁,這大坡度的攀山和俯衝是怎麼回事?我拉開窗簾往外一看,立馬倒吸一口涼氣——只見盤山公路呈“Z”字形,車身貼著崖邊行駛,我都能俯視到下面光溜溜的石壁。車身不停搖晃、上升、俯衝,簡直就是迷你版的過山車。

車廂裡很快就響起了此起彼伏的嘔吐聲,到達目的地後,很多團友都開始蔫了,同伴也吐得臉色蒼白。我倒沒什麼感覺,暗自得意自己身體好。高原溫度比平原低了十多攝氏度,除了保暖不夠有點兒冷、走得快時有點兒喘,我耍的還挺好。看來我對高原挺適應的嘛!

二、

當晚下榻的旅館在3500米的新都橋。十月入夜後的高原,空氣是刺骨的寒冷。儘管導遊叮囑我們不要洗澡,但是作為廣東人,怎麼可能忍受灰頭土臉一天卻不洗澡呢?於是,我與同伴飛速衝了個澡。

晚上八點,我開始感到左邊太陽穴有點兒疼,同伴給我檢查了一下:“壞了!不會發燒了吧?”

發燒在平原可能是小事,但在高原地區卻變得麻煩。這裡物資奇缺,醫療條件也差,方圓十幾裡都未必有診所。同伴問了前臺和附近的居民,跑了僅有的幾家商店,都沒有找到體溫計。

第二天醒來後,情況變得糟糕,我開始劇烈地頭痛。為了保證接下來的路程能量充足,早飯時我還特意多吃了兩碗白粥。我不知道,在接下來的12個小時內,這頓早飯將是我享受的最後時光……

今日的車程比昨天的還顛簸。開車不到半小時,除了頭痛愈演愈烈,我還開始頭暈、胸悶、噁心,還有止不住的嘔吐。奇怪的是,昨天吐得人仰馬翻的團友們卻一個個沒事兒人一樣。今日的嘔吐聲,是我一個人的獨奏。

同伴為了給我補充能量和水分,不停地讓我喝葡萄糖水,塞各種食物。我覺得我就像個袋子,東西裝進我的胃,又原封不動地吐出來。一個早上我都在吃吃吃、吐吐吐之間不停迴圈。人家是《從你的全世界路過》,我成了“從你的全世界吐過”。

三、

同伴把隨身攜帶的藥物幾乎給我餵了個遍,還灌了不知道多少包補液鹽和葡萄糖水……當同伴最後宣佈束手無策急得團團轉的時候,我覺得人生的走馬燈已經出現,遺言都想了好幾個版本。

海拔三四千米的藏區,行車途經的全是人跡罕至的蒼荒之地,根本沒有醫療機構,想要就醫談何容易。

當我們終於到達目的地,已經是晚上八點多,距離我的早飯過去了整整12小時。沒錯,我吐了12小時……

等我醒來後,我已經在一輛卡車上。在我暈過去的時候,同伴嘗試過打車軟體,但在這偏遠的小鎮行不通。她找旅館前臺、找導遊反覆溝通,差點兒跟導遊打起來,最後導遊才同意幫忙找司機,以200塊錢一趟的價錢,接我們去了約十分鐘車程的鎮衛生所。

醫生看我臉色蒼白,馬上給我測了指尖血氧飽和度。結果是80%,這比正常值低了許多。“不應該啊,這麼年輕的小姑娘呢。”醫生疑惑地嘀咕,又給我測了一遍——79%!

“這個比較嚴重,馬上安排床位,吸氧!”醫生大手一揮,我被送進了急診留觀室。測腋溫,38.3℃!果然是高原反應!經過吸氧、補液、護胃、退熱等一頓操作後,我終於能喘過氣來了。

醫生告訴我們,年輕女性很少見這麼明顯的高原反應,何況我還沒上山呢。但為什麼隨身氧氣罐越吸越難受呢?醫生說,那種商業氧氣罐濃度根本不頂用,發生高原反應只能用醫用氧氣枕。而且,發生高原反應與體質無關,別以為平常身體強壯就不會發生高原反應。

後來,完成亞丁之旅的團友們問我,跑了一趟卻沒有親眼看到美景,會不會覺得遺憾。我苦笑,你們路過的全世界,我都吐過了,一點兒都不遺憾。

補充糾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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