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四人的眼睛都閃著兇光,並且又死死盯住那把掛在我胸前的水壺。而我的手始終緊緊攫住水壺帶子,生怕一放鬆就會被他們奪去。
在這死一般沉寂的沙漠上,我們對峙著。這樣的對峙,今天中午已發生過了。
望著他們焦黃的面龐與乾裂的嘴唇,我也曾產生過一種絕望,真想把水壺給他們,然後就……可我不能這樣做!
半個月前,我們跟隨肇教授沿著絲綢之路進行風俗民情考察。可是在七天前,誰也不知道怎麼會迷了路,繼而又走進了眼前這片杳無人煙的沙漠。乾燥炎熱的沙漠消耗著我們每個人的體力。食物已經沒有了。更可怕的是乾渴。誰都知道,在沙漠上沒有水,就等於死亡。迷路前,我們每人都有一壺水;迷路後,為了節省水,肇教授把大家的水壺集中起來,統一分配。可昨天夜裡,肇教授死了。臨死前,他把掛在脖子上的最後一個水壺交給我說:“你們走出沙漠全靠它了,不到萬不得已時,千萬……千萬別動它。堅持著,一定要走出沙漠。”
這會兒他們仍死死盯著我胸前的水壺。
我不知道什麼時候能走出這片沙漠,而這水壺是我們的支柱。所以,不到緊要關頭,我是決不會取下這水壺的。可萬一他們要動手呢?看到他們絕望的神色,我心裡很害怕,我強作鎮靜地問道:“你們……”
“少囉唆!”滿臉絡腮鬍子的孟海不耐煩地打斷我,“快把水壺給我們。”說著一步一步向我逼近。他身後的三個人也跟了上來。
完了!水壺一旦讓他們奪去,我會……我不敢想象那即將發生的一幕。突然,我跪了下來:“求求你們不要這樣!你們想想教授臨死前的話吧!”
他們停住了,一個個垂下腦袋。
我繼續說:“目前我們誰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走出沙漠,而眼下我們就剩下這壺水了,所以不到緊要關頭,還是別動它。現在離黃昏還有兩個多小時,趁大家體力還行,快走吧。相信我,到了黃昏,我一定把水分給大家。”
大夥兒又慢慢朝前艱難地行走。這一天總算又過去了,可黃昏很快會來臨。過了黃昏還有深夜,還有明天,到時……唉,聽天由命吧。
茫茫無際的沙漠簡直就像如來佛的手掌,任你怎麼走也走不出。當我們又爬上一個沙丘時,已是傍晚了。
走在前面的孟海停了下來,又慢慢地轉過身。
天邊的夕陽漸漸地鋪展開來,殷紅殷紅的,如流淌的血。那景色是何等壯觀!夕陽下的我與孟海他們再一次對峙著,就像要展開一場生死的決鬥。我想此時已無路可走,還是把水壺給他們。一種真正的絕望從心頭閃過,就在我要摘下水壺時,只聽鬱平叫道:“你們快聽,好像有聲音!”
大夥兒趕緊趴下,凝神靜聽,從而判斷出聲音是從左邊的一個沙丘後傳來的,頗似流水聲。我馬上躍起:“那邊可能是綠洲,快跑!”
果然,左邊那高高的沙丘下出現一個綠洲。大夥兒發瘋似的擁向湖邊……
夕陽西沉。湖對岸那一片綠色的樹林生機勃勃,湖邊開滿了各種芬芳的野花。孟海他們躺在花叢中,臉上浮現出滿足的微笑。也許這時他們已忘掉了還掛在我胸前的那個水壺。可我心裡卻非常難受,我把他們叫起來:“現在我要告訴你們一件事。為什麼我一再不讓你們喝這壺水呢?其實裡面根本沒有水,只是一壺沙子。”我把胸前的水壺摘下來,擰開蓋。霎時,那黃澄澄的細沙流了出來。
大夥兒都驚住了。
我看了他們一眼,沉重地說:“從昨天上午開始,我們已沒有水了。可教授沒把真相告訴我們。他怕我們絕望,所以在胸前掛了一個水壺,讓我們以為還有水。為了不被我們看出是空的,他偷偷地灌上一壺沙。事後,教授知道自己不行了,因為他已好幾天不進水了,他把自己的一份水都給了我們。教授把事情告訴我並又囑咐,千萬別讓大家知道這水壺的真相,它將支撐著我們走出沙漠。萬一我不行了,你就接替下去……”
我再也說不下去了。孟海他們已泣不成聲。當大家回頭望著身後那片死一般沉寂的長路時,才明白是怎樣走出了沙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