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站奇遇

[ 現代故事 ]

那年冬天,我從鄉下回省城。在鄉下熱鬧了幾日,缺少睡眠,一上火車便開始補覺。中途醒來,聽人說“到了到了”,我迷迷糊糊跟著下了火車。

站臺上,漆黑一片。幾個揹簍挑筐的老鄉,大約是從鄰市售了山貨回來,偶爾射到站牌的手電光,依稀可見“董家坳”。我肩背手提6個包裹,除了1個裝著幾身換洗衣服的包,其餘5個包裡全是父母和好姐妹們塞滿的臘肉、鹹魚、醬菜、香乾,著實有些重量。藉著老鄉的手電光,可見站臺的邊角有一座圍子,許是訊號員值班室所在。也只能在此對付一個晚上,明天再上經停的早班列車。我拖著大包小裹踉踉蹌蹌地來到圍子那裡。

最後兩個老鄉也被“突突突”的手扶拖拉機接走了。在這伸手不見五指的冬夜,寒風冷颼颼吹得人生疼。我攏緊袖口、領口,將包裹圍住我的身子,剛要打會瞌睡,忽見一團黑影從圍子裡躥出來“汪汪”大叫,我嚇出一身冷汗。

“獵豹獵豹!有人麼?”嗓音沙啞。一束明亮的手電光跟著追了過來。

“姑娘下錯車了麼?莫急,常有的事。”是一位年近60的長者。

“阿伯,我睡昏了頭!”我概述原委。

“地涼,隨我到哨房暖和暖和去,別凍傷了身子。”阿伯說話時手電晃了晃不遠處的屋子。

“莫怕,我女兒跟你差不多大。”阿伯見我猶豫,急忙安慰。

阿伯揀了一個最重的包裹扛在肩上,又提了一個大包,囑我上前,他在後,黑犬獵豹斷後,一路向那哨房走去。

哨房石塊壘砌,廊簷三面是鋼管焊接的近兩米高的圍子。哨房內一盞電燈孤懸屋樑,燈光透過窗戶灑在鐵軌上,一部撥號電話靜臥木桌,一床被褥整齊疊放在木床上。室內生著一爐火,爐上坐一騰著熱汽的鴨嘴鋁壺。

“姑娘要給家裡報平安麼?”阿伯握著電話聽筒示意我。我對床頭木製鏡框裡黑白照片中的三位青年產生了好奇,聽見阿伯招呼,回過頭來。我給孩子爸撥了電話說明情況,孩子爸又同阿伯說了些感謝的話。

阿伯招呼我圍爐坐下,伸出右手食指,指著黑白照片上的青年說:“他們仨與我都是君城的‘老三屆’。知識,我們參加了生產建設兵團,來到這裡炸山修建鐵路。因為一個啞炮,我堂弟跑去復燃引信,到了邊上炮竟然炸了。”阿伯眼裡淚光點點。我給阿伯斟滿熱茶。

“那個戴眼鏡的瘦瘦的傢伙,名叫阿義。第二年冬一個大雪天,阿義出門遇到了兩隻狼,被咬斷脖子。這邊上的胖子是熊哥,長我一歲,我們叫他阿雄。一次鋪軌,吊裝的鋼絲繩斷了,幾噸重的鋼軌砸在阿雄的腰上。阿雄臨死前告訴我,他要和阿義、我堂弟葬在一起。阿雄臨死前囑咐我給他們的墳砌一圈圍子,防止狼刨,還要在墓碑上刻上‘故鄉園’。”阿伯的臉頰掛滿淚痕。

阿伯握上一根一米長的鐵棍,撳亮手電,衝獵豹晃了晃,說:“好生待著,守著這位姑娘。我去站臺巡察,看看有沒有哪個冒失鬼丟東忘西。”獵豹搖了搖尾巴,守在門口,豎起耳朵望著我,一動不動。

第二天早上7:30,一輛途經省城的早班列車在阿伯令旗指揮下靠站停車。我匆忙拎起行李趕往站臺,阿伯拎上其餘幾個包追趕過來。

“姑娘姑娘,等等,你忘了幾個包。別慌,停5分鐘,來得及。”阿伯氣喘噓噓。

我剛要登上列車,見阿伯勞心費力,只得站住了。

“姑娘,我忘了告訴你,我女兒三年前‘走’了。這幾個包我給你拎上去。”

“阿伯,這是我家鄉的特產,您收下吧,這是我的一點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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