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冠是上海金山嘴漁村的上岸漁民,大名梁全能。他文化不高,但心靈手巧,幹什麼都很出色,故被喚作“全能冠軍”,簡稱冠軍,上了年紀就叫成老冠;直到新冠疫情出現,他才禁止這一稱呼,然而大夥已經喊慣了。
這從一個側面反映了他能幹。以前出海捕魚,他最行;上岸後,他釀黃酒,酒糟用來喂楓涇豬,豬糞給蟠桃、亭林雪瓜、施泉葡萄施肥,豬蹄製作特色美食丁蹄。又把臨街房子略加裝修,開了家“全能餐館”:以中餐為主,菜品有童子雞、菜滷蜆、八珍魚頭、馬蘭乾燒肉、紅燒豆腐乾等,同時也賣陽春麵,甚至還售狀元糕、栗子糕、海棠糕、蘿蔔絲餅。他一個人就把特產囊括了!餐館下腳料和剩菜剩飯用來餵豬,一點兒也不浪費。店子四壁和餐桌還貼滿他業餘創作的塑封了的農民畫。這樣顧客既吃了金山特產,又享受了精神食糧。餐館富有特色,生意十分興隆。
老冠正醉心於這種“零浪費”的境界,不料非洲豬瘟襲來,他圈裡十幾頭大小豬一夜之間倒斃了。
防疫人員剛把死豬拉去做無害化處理,兒子梁行便過來向他要錢養豬,簡直就是往他傷口上抹鹽。他強忍怒火道:“鎮上已勸大家退出散養了。”梁行說:“我是規模化養殖。”“養殖風險太大。”“風險越大,回報率就越高。由於豬瘟,散養將逐漸被淘汰,豬肉行情會越來越好。”
“不行,我不能把錢交給你往水裡扔!除了養豬,你幹啥我都不反對!”老冠怒道。
梁行似乎就等父親這句話:“這可是你說的!那我釀黃酒,請把啟動資金交給我。”
老冠驚訝道:“家裡不是在釀黃酒嗎?”
“我說過多少次了,你那種小打小鬧是小農經濟,不適合時代發展。勸你擴大規模,你又不願意,我就只好另起爐灶。”
多年來,老冠只釀糯米黃酒一種,而且是用優質“金釵糯”釀。釀造時間極講究:大暑藥引,秋分制曲,立冬開釀,春分封壇,俗稱“冬釀酒”。釀好後,將原質酒注入陶製酒罈,用荷葉筍殼各一層封住壇口,再用黃泥巴和穀糠均勻混合後密封。完全按照古法操作。密封存放越久越香。老冠沒上岸前,主要是老伴釀來自家喝。梁家最陳的黃酒是梁行出生那年釀的“得子酒”,共六壇,取六六大順之意,距今已有21年,老冠打算在兒子結婚時喝。他40歲才得子,十分講究儀式。梁行現在好像跟賣丁蹄的丁施在戀愛。
哼,還沒成家就想分家!老冠生氣道:“你想得倒容易!釀多了賣得脫嗎?我們開有餐館,釀出來的黃酒也才勉強賣完。勿忘了,這兒只是個偏僻漁村。”
“但也是上海最後一個漁村,這‘最後,就大有商機。你瞧吧,用不了多久,這裡就會成為網紅打卡地。”
“打啥卡?還紅網!哪有漁民用紅網?撒網時紅光一閃,早把魚蝦嚇跑了!”老冠聽不太懂兒子的話。他用的是老年機,平時又不上網。
梁行只好解釋:“我是說,我們村會很快成為旅遊勝地,來玩的人多;人一多,黃酒等特產就會供不應求。”
老冠把頭搖得像撥浪鼓:“我們這兒會成為風景區?勿哄人了!景區得有山水。這兒水雖多,但沒啥山,連大金山頂也才百把米,還沒有東方明珠廣電塔的四分之一高……”
“但這兒有大海,有沙灘,有文化,有特色,有美食!所以我要把各個品種的黃酒開發出來,滿足不同消費者的需求。”
“我真不明白,你咋那麼喜歡釀黃酒,著魔了嗎?”
“總有一天你會明白的。”
吵到最後,老冠只好把開餐館所得的一半分給兒子,因為梁行一直在店裡幫忙。
“你的錢虧完是你的事,我的錢你勿想要一分!”老冠警告。梁行笑道:“放心,我不是啃老族。不過那六壇得子酒要歸我。”“那是放到你結婚時喝的。”“喝掉太可惜,我要拍賣,因為我現在很需要錢。”
結果,六壇陳酒拍了150萬元,146元一克!老冠目瞪口呆,難怪這小子一門心思只想釀酒。
當地黃酒以糯米為原料,經曲種二次發酵而成,既吸收了浙江紹興酒的精華,又保留了江蘇甜白酒的工藝。昔日父母釀酒時,梁行虛心學習,所以也成了釀造黃酒的行家裡手,對各項工藝流程十分熟悉。
梁行查閱資料發現,黃酒是我國最古老的發酵酒,夏禹時代就有了,與葡萄酒、啤酒並稱世界三大古酒。在南宋以前,人們喝的都是黃酒。南宋以後,才出現蒸餾酒,也就是今天的白酒。
歷史上,北方也曾盛行過黃酒,用小米釀造。白酒出現後,黃酒才在那裡式微。梁行購來小米試釀黃酒,味道又跟糯米黃酒不同。投放市場,自然受到北方消費者的青睞。隨著健康理念的普及,烈性白酒的飲用人群在變小,而15度左右的黃酒營養豐富,有“高階液體蛋糕”之譽,越來越受到人們的喜愛。另外還是烹飪的最好調料,有殺腥增香之效。
釀酒產生大量酒糟。為了物盡其用,梁行貸款把智慧化現代養豬場辦了起來。當然,酒糟餵豬前要經過相關處理。
沒有老冠幫忙,梁行也把釀酒和養豬搞得有聲有色,因為他請了相關技術人員。釀酒時間也不侷限於冬天,而是天天釀,天天有產品。黃酒出來後,先貯藏回熟,至少要放上一年才賣。
第一年釀酒沒收入,靠什麼運轉?就靠養豬。每五個月,就有一批220斤左右的肥豬出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