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醫張大佑

[ 現代故事 ]

近段時間,跟爸聊天他總是答非所問。媽在一旁小聲說:“你爸耳朵聾了,你得大點聲。”

聾了?爸耳朵聾了?我接受不了。

“人老了,就這樣。”媽說得雲淡風輕,“到哪兒也治不好。”

“找張大佑,他肯定有辦法。”

幾十年前,張大佑就是小城的名醫。很多在大醫院看不了的疑難雜症,病人家屬死馬當作活馬醫,在張大佑那裡竟給治好了。而且,請客的送禮的,張大佑一律拒之門外。為感謝張大佑的再生之恩,病人便做一面錦旗送來。有人說,張大佑收的錦旗,就是把他診所的四面牆都掛滿也掛不完。但,張大佑的診所一面錦旗也沒掛。素素的牆上,只掛一副聽診器,貼一幅人體結構圖。

我家也深受張大佑的恩德。兒子三四歲的時候,一天夜裡上吐下瀉,在小區診所輸了一天液,病情依然不見好轉。眼看折騰了一天一夜的孩子越發虛弱,醫生說,轉院吧。轉院?都晚上八九點了讓轉院?一時間,我六神無主。跟一位同事打電話求援,她急忙說:“怎麼不找張大佑?”

我揹著孩子直奔張大佑診所,老遠看見診所裡還亮著燈。

張大佑先問了孩子的病情,又檢查了一番,說:“沒事。”然後開了藥,讓孩子先服下。不大工夫,孩子病情就平穩下來,伏在我懷裡睡著了。

“爸爸,青蛙叫了。”走在回家的路上,一天粒米未進的孩子竟然開口說話了。

張大佑不是名醫,是神醫!

再去找張大佑看病時,他的診所成了一家按摩中心。一打聽,原來張大佑被縣人民醫院高薪聘請了。

進了人民醫院的門診部,就看見院子裡曲裡拐彎排了好長的隊,抬頭一望,“張大佑專家門診”,白底黑字的大牌子赫然掛在門診樓的樓梯口。

輪到我時,我忙向張大佑問好。張大佑的眼睛在我臉上定了一下,問:“你媽身體還好吧?”我一驚,沒想到一個醫人無數的名醫,竟然還記得我家的事情。

那是幾年前的一天,我媽突然昏倒了。弟弟騎上摩托,一溜煙去向張大佑求救。不大會兒,張大佑和他的藥箱就被弟弟用摩托車馱來了。弟弟說,當時張大佑一聽情況緊急,站起身拎起藥箱就跟他走了,留下一屋子的病人大眼瞪小眼。

張大佑在縣醫院的診室是兩間大房子,四面牆上掛滿了錦旗。他的診桌對面有一張桌子,側面靠牆還有一張桌子。望、聞、問、切,一番診斷後,張大佑坐直身體,嘴裡嘰裡呱啦地吐出一串藥名。對桌的年輕醫生早備好了藥方單子和筆隨時待命,張大佑一張嘴,他的筆就雞啄米似的把張大佑嘴裡迸出的每個字都叨在紙上。張大佑說完,他隨後也停了筆。看張大佑再無吩咐,他轉身把藥方放到側面那張桌子上。那張桌子的工作人員立馬劃價、收款……整個過程無縫銜接,就像一個流水線。

如今,父親的耳朵出了毛病,當然得找張大佑。

可能我們去得有點早,院子裡沒有排長長的隊,診室裡候診的也沒有幾個人。我竊喜今天不用等很長時間了。

“張大夫好!”輪到父親看病時,我忙臉上堆滿了笑。

張大佑拿眼睛掃一眼我,嘴角揚了一下,算是回覆。

“張大夫,這是我爸……”

“老爺子怎麼了?”張大佑直奔主題。

我收起一堆本想客套的話,忙說起父親的耳朵。

“先查血、心電圖、腦電圖,再做超聲波、核磁共振……”

張大佑嘴唇翕動,對桌的速記員已經在龍飛鳳舞了。

我有點傻眼,不望聞問切了嗎?

“社保卡帶了嗎?”

“帶了帶了。”我急忙到收費處交錢。

“總共1020,卡上錢夠,不用另外交錢了。”

聽到“不用交錢”,我心裡輕鬆了一下。

下午,各項結果出來了。我拿著一堆單子去找張大佑。張大佑扒拉著單子,說:“得住院治療……”

我急道:“張大夫,我爸腦梗剛出院沒多久,這次是來看耳朵的,不用住院吧?”

“住院還不敢保證治療效果呢,最少十天。”

我的頭嗡嗡的,耳朵也嗡嗡的,張大佑後面的話我一句也沒聽清。我懷疑父親的耳病一下子傳給了我。

點評:

小說寫得比較巧妙,主題是批評當前一些醫生治病的弊端,但作者並沒有直接進行披露,而是轉了一個很有趣的彎。小說前半部寫了一個名醫的高超技能,極力地鋪墊,使讀者以為仍是一個刻畫名醫的老套小說。後半部突然一轉,完全出人意料:一位名醫竟成了一個商業化的庸醫。他何以有這樣的鉅變,給我們什麼啟示,作者一個字都沒有寫,卻給了我們無比豐富的想象。

補充糾錯
上一篇: 爛爛的豬蹄肉
下一篇: 清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