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時分,柳伯從單元門出來,抬頭看天,天像一塊淺藍色的綢緞,低頭看地,地上鋪著一層絨毛似的小綠草,平視小廣場,裡面的桃樹綴滿了粉嘟嘟的花朵。柳伯深吸一口氣,新鮮的空氣裡裹著花草的香。還是外面好啊!
柳伯今天出門愉悅,因為腿骨折,宅家已四個多月了。柳伯想起一句話,無論發生過什麼,該來的春天,還是來了。柳伯走路的速度不算快,可手裡的那根手杖,像在跳舞。
一隻小花狗猛地從一棵紫丁花樹後面閃了出來,正巧碰到柳伯舞動的手杖,小狗就掉進旁邊的一個深坑裡了。
柳伯一下子愣住了。
柳伯知道是自己的手杖嚇到了小狗,才使小狗掉進坑裡去了。柳伯自責地立在坑邊。坑有一人多深,一米多見方,坑底露出小半圓的鐵管子,管子的兩邊汪著淺淺的一層水。這個住宅小區的自來水管道有些老化,時常有管道漏水現象,這個坑就是尋找管道漏水點臨時挖的。此時,那隻黑白相間的小花狗站在水裡,圓圓的大眼睛望著柳伯汪汪汪地叫著,不知是抱怨柳伯嚇到了它,還是想讓柳伯救它出來。
這個坑的深度對柳伯是個挑戰,即使他費勁下去救出小狗,他也上不來。柳伯蹲在坑邊,把手杖探進坑裡,手杖剛好能夠到鐵管。柳伯說:“小花狗,你快到管子上邊來,抱住我的手杖,我把你拉上來。”小花狗看著柳伯的手杖,發出恐慌的叫聲。
柳伯說:“別害怕,我是在救你,快點過來。”那隻小花狗顯然沒聽懂柳伯的話,仍舊拼命地叫喚。
“真是個畜生!”柳伯罵了一句,用手杖追趕著小花狗,想把它趕到水管上來。失去平衡的柳伯跟小花狗一樣,吧唧一聲掉進坑裡去了。
柳伯正好掉在小花狗的身邊,小花狗本能地一口咬在柳伯的手背上。柳伯的手背被撕下一塊皮來,頓時鮮血如注。柳伯疼得“媽呀”一聲,想打小花狗。小花狗靈活地跳到管子的另一邊,抖動著身子,與柳伯對峙著。
柳伯想站起來,那條剛康復的腿像刀割一樣疼,坐在坑底的柳伯只好發出求救:“救命啊!救命啊!”
身穿民族風風格衣服的花嬸從單元門裡走出來,花嬸身上的紅花綠葉開著一個春天似的熱鬧。花嬸跟柳伯一樣看天看地看小廣場的桃花,心情愉悅。還是家好啊,花嬸心想,在醫院侍候老媽三個多月了,渾身上下都快發黴了。
花嬸順著柳伯剛才走的那條路走了過來,一邊走一邊跟一個朋友發語音,讓朋友出來,去海邊溜溜去。
就在這時,花嬸聽到了柳伯的呼救聲。她停下腳步,豎起耳朵,確信有人在喊救命。“發生啥事了?”花嬸快步循聲而去。
柳伯看到藍藍的天空中探進來一張驚愕的臉,像看見救星一樣,愁苦的臉上頓時充滿了驚喜。
“我的天呀,柳伯,你咋掉坑裡去了?”花嬸驚呼道。
柳伯說:“花嬸,我是為救這隻小花狗掉進來的,你快點把我拉上去!”
花嬸前後左右看看,沒見一個人影,她眨巴幾下眼睛:“你等一下,柳伯。”說完拿出手機,給坑裡的柳伯拍了一張照片。
“花嬸你快點拉我上去,我的手被狗咬破了,剛好的腿好像又摔斷了。”柳伯伸出那隻受傷的手給花嬸看。
花嬸說:“再忍耐一會兒,柳伯。”
花嬸開啟小區業主群,先把那張照片發了上去,然字尾上一行字:“柳伯為救一隻小狗掉進坑裡,並且被小狗咬傷了。請問,這是誰家的小狗?強烈呼籲小狗的主人馬上過來!”這則訊息像召集令,閒著的人們紛紛跑出家門,湧向出事地點。
這個坑很快被人們圍個水洩不通,前邊的人指著小狗,張三李四王二麻子家地猜著,外圍的人打聽裡面的柳伯怎麼樣了,小狗的主人來了沒有,一時間這裡成了鬧市。
人們先把柳伯從坑裡拉了上來。柳伯說:“把小狗也搭救上來,那個小東西嚇壞了。”花嬸說:“先別救小狗,等它的主人來,你被狗咬了,要打狂犬疫苗,那可是好幾百塊錢的事。再說你剛好的腿又受傷了,狗的主人得負責任。”大家點頭稱是,都誇花嬸想得周全。
花嬸衝著外圍喊了一嗓子:“小狗的主人來了嗎?”問話一層層地傳遞出去,沒有人應聲。花嬸問了一次又一次,仍然沒有得到迴音。小狗的主人不露面,分明是想逃脫責任,人們開始抱怨小狗的主人不仗義。
柳伯坐在坑邊,疼得齜牙咧嘴。人們心疼柳伯,流露出關切的表情,抱怨狗主人的語言逐步升級,有人甚至爆了粗口。花嬸說:“現在的小狗被寵得跟個兒子似的,只要小狗在,就不怕它的主人不現身,只要他出來,一定給柳伯討個說法。”
“對,一定為柳伯討個說法!”人們一呼百應,決定死等。
柳伯說:“小狗是因為我才掉到坑裡去的,我是自願救它的,不要等它的主人了,求求大家趕緊把我送醫院吧……”
柳伯的話淹沒在大家憤怒的聲音裡。
又陸續有人從家裡出來參與其中,唯獨不見小花狗的主人。
天漸漸地暗了下來,這個坑正好位於路燈的死角,人們紛紛點亮手機裡的電筒,圍著柳伯,等待小花狗的主人。這時候的柳伯,疼得臉色蒼白,冷汗直淌,已經說不出話來。有人主張先把柳伯送醫院,別耽誤了治療的最佳時間。有的說,不能就這麼把柳伯送走,那也太便宜小狗的主人了……
這時,不知誰喊了一聲:“小狗不見了!”那些雜亂的聲音戛然而止,無數隻手電照進坑裡——小狗確實不在坑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