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曉雲是醫學院大三學生,聰明好學,成績優異,年年都是優等生。不過,她命苦,從小父親便因車禍早早走了,只剩下她和母親相依為命。“屋漏偏逢連夜雨,麻繩單挑細處斷。”去年命運再次捉弄了她,母親突然腦卒中,雖然搶救過來,卻落下了下肢殘疾的後遺症。曉云為了更好地照顧母親,便在校外租了個房子,把她接了過來。
卓母每日愁容滿面,唉聲嘆氣,不住地埋怨自己這個累贅有啥用,每天肩上扛著一張嘴等著讓人喂,這樣的累贅早晚把女兒拖死。誰知卓曉雲卻笑嘻嘻地表示,母親大人這想法可真是迂腐至極,先不說這後遺症如果堅持康復,也有痊癒的可能,要是自己成了孤兒,沒有了老媽的嚴格約束,也就成了沒有韁繩的小野馬,要是哪天馬失前蹄嘍,您老的一世英名也就敗壞在您閨女手裡啦。
嘿,曉雲這番調侃說著雖然輕鬆,卻句句如利箭一般,直刺卓母的心頭。是啊,自己一輩子教書育人兢兢業業,相夫教子任勞任怨,親朋好友沒有不挑大拇指的。女兒現在馬上要畢業了,也快到了成家立業的時候,這麼關鍵的幾步可不能踏錯,否則以後怎麼去給九泉之下的老伴交代?
真是想啥來啥,過了不多久,她就隱隱覺得女兒不大對勁起來。每次回到家後,喜怒無常不說,有時打電話還揹著自己,神神秘秘,鬼鬼祟祟,好像有什麼事兒瞞著自己。
這不,昨天晚上卓曉雲回到家後,對著鏡子又描眉又塗唇的。卓母故作平靜地問她這是要出門嗎?沒想到女兒頭也不回,還是對著鏡子捯飭自己,只是微微點了點頭。卓母剛想再接著問話,女兒的微信提示音響了,因為要化妝,騰不出手,卓曉雲便摁了擴音,對方是個嬌滴滴的女聲,讓她十點前準時到“夜宴大世界”酒吧,說今天有重要客人要陪,千萬不能爽約。
見對方還在嗚哩哇啦說個不停,卓曉雲略帶慌亂地摁斷了微信。
什麼,夜宴大世界,那不是本市著名的一個大酒吧嗎?據說挺亂的。再看女兒剛才那不知所措、臉色微紅的樣子,她一陣心痛。
還沒等自己發問,卓曉雲卻站起身清了清嗓子,擠出一絲不自然的笑容說:“老媽,我知道您又要多想了,其實沒有啥。幾個朋友聚會,還有個同門師兄從北京來,人家能量大,我們找工作啥的,還需要引見……”
卓母不動聲色地打斷了女兒的話,大度地笑著說:“你媽我有那麼小心眼嗎?去吧,不用解釋,媽媽相信你。”
等女兒走後,卓母剛才假裝出來的輕鬆神情一掃而光,坐在輪椅上的她突然坍縮成一團,兩隻手變得僵硬冰涼。她心裡一個聲音彷彿說,曉雲明顯心虛,才急著解釋。她本能地拒絕著這個惡魔一般的嘲諷,嘴裡不住地念叨著說曉雲怎麼可能去酒吧鬼混。就是像她說的那樣,為了找工作,去硬著頭皮應酬應酬,孩子嘛,總要長大,總要去適應社會的。
卓母坐著輪椅在燈下苦等到午夜十二點,才聽到門外的腳步聲。她立刻挺直身子,拿起一根絲線,穿起了珠子。曉雲一身酒氣地回來了,懶洋洋地說別再串珠子了,那能掙幾毛錢,累死累活串一天掙的辛苦錢,還不如人家師兄抽的一根菸貴。曉雲一邊脫衣服,一邊把兩張百元大鈔塞到母親懷裡,笑著說讓她隨便花。
卓母終於忍不住了,狠狠地把票子扔到地上,厲聲問她這錢是誰給的。沒想到曉雲醉眼蒙朧地說:“還能去哪了?酒吧啊,陪別人喝了兩杯酒便掙到這麼多,來錢真快,可比在學校勤工儉學強多了。”
啊,醉後吐真言!看來閨女走的時候說的那些果然是花言巧語,謊話一套一套的。一晚上,卓母盯著呼呼大睡的女兒,心中悲憤交集,心想前方就是深淵,要不及時拉閨女一步,就徹底完了。直到凌晨三四點鐘,她才迷迷糊糊合上了眼,突然,死去的丈夫瞪著一雙大眼爬到她面前,大聲喝問她為什麼不管束曉雲!她猛地驚醒,發現窗戶邊露出灰白的光線,天還沒有放亮呢。
第二天一早,卓母瞪著血紅的雙眼,鄭重其事地說:“曉雲哪,你是媽媽的驕傲。你從小到大,雖然性格大大咧咧,沒少給我惹麻煩,但我看你看得嚴,你倒沒犯過啥大錯。咱家不富裕,可學校給咱有助學金,你也在學校裡勤工儉學,我在人家手裡拿的這點工藝活,醫生說幹這樣的活能活絡手指,幫助我恢復機能啥的,而且也能多少掙點零花錢。我這病基本也穩定了,吃藥這塊國家都報銷一大部分。咱沒必要去做那些讓人戳脊梁骨的事兒。你知道當媽的心有多痛嗎?”
卓曉雲羞愧得臉一陣白一陣紅,突然抱著頭蹲在地上,聳著肩抽噎起來:“這都是我舍友攛掇我去的,我,我以後不去了……”
半個月後的一個週末,卓曉雲外出回來時,後面跟著一個打扮入時的男孩子,卓曉雲小聲地給母親介紹說是自己新談的男朋友。卓母上下打量了一番這個年輕的小夥子,心裡不禁咯噔一下,這是從哪個舞場裡剛下來的人啊,穿得流裡流氣的,見了長輩連墨鏡也不摘下來。
相處了不到兩個小時,果真如卓母所料,這男孩子舉止輕浮,言語輕佻,沒有教養。等曉雲把那個所謂的男朋友送走後,卓母立刻拉下臉來訓道:“前些時你淑芳姐來看我時,你也在場。你是怎麼向我向她保證的?”
卓母所說的淑芳是曉雲的遠房表姐,在曉雲就讀的醫學院教書,剛好又是她所在班的班主任,不但逢年過節時來看望卓母,在學校對曉雲也很關懷。
卓曉雲雙手抱在胸前,振振有詞地說:“沒錯,我是說過暫時只學習,不談朋友的,可愛情,耍朋友是我的權利,誰也無權阻止我。”
“是,你成年了,談男朋友我無權阻攔,也不會去阻攔。可你的人生大事,咱總得找個靠譜點吧,你帶來的這個,這個怎麼看,怎麼像個小混混。”卓母顧不得風度,氣得握緊拳頭,輕輕地捶砸著輪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