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天寒地凍,鎮上“好運來”麵館的生意格外紅火。郝運摘下帽子,端起面前的麵碗美美地吸溜了一口,就感覺有一束目光在灼自己的後背,回頭看看,身後的食客們自顧往個人嘴裡忙活,沒人看他。他回過頭繼續吃麵,這時店門開了,進來了一個髒兮兮的老流浪漢,臉上和手上都是凍瘡。
老流浪漢打手勢想要一碗熱水喝。原來是個聾啞人。郝運站起身,拉著流浪漢在自己對面坐下,給他要了一碗牛肉麵和一杯熱飲,還把自己碗裡的牛肉撥給他。
吃完麵,郝運戴上帽子結賬出門,回村的公交車剛剛離站,下一輛還得等一小時,乾脆步行回去算了。他邁開大步,沒走多遠,就感覺有人在背後盯著自己。
什麼人?小偷?郝運的兜裡揣著剛從銀行貸出來的兩萬塊錢,看來是取錢時沒留神,被小毛賊盯上了。嘿,爸媽給我起名叫郝運,還長了兩隻據說象徵福運的大耳朵,可自己的運氣怎麼就這麼差。一門心思掙錢,可厄運就像狗皮膏藥一樣貼上了他:養豬、跑運輸、倒騰糧食……幹什麼什麼不成,年近三十還沒成家。這剛貸下來的兩萬塊錢本想做販賣山貨的本金,還被賊盯上了,咋就這麼倒黴呢?
郝運咧嘴苦笑,再走就出鎮子了,那可不成,萬一這賊急了要搶,自己能不能打得過還不一定。他蹲下身裝作繫鞋帶,再突然回身,只見一個穿黑色棉服、沒戴帽子的中年男子猛然站住了,依稀是吃麵時坐他身後的一個食客。郝運掂量了一下,心裡有了底:論年紀,比個頭,自己都佔上風。
他站起來,迎著男子走過去,一團和氣地打招呼:“大哥,你認識我吧?你是哪位?”
中年男子很快恢復了鎮定,客氣地回答:“我是齊家村的齊鳴。你是不是王劉莊的,姓郝?”齊家村距離王劉莊十幾裡地,屬一個鄉。看來對方認識自己,郝運點了點頭。
“王劉莊姓郝的就一家,只剩下一個孤兒……”
“對,就是我。咱這十里八村的,就我一個苦命人。我爸出意外死了,我媽把我拉扯到十三歲,也走了,我是吃百家飯長大的……”
齊鳴的臉色有些異樣。郝運正想單刀直入問對方有啥事,只見齊鳴縮了縮脖子,盯著郝運的頭頂說:“老弟,我請問一下,你這帽子……是在哪家商場買的?”
郝運有點兒意外,回答說:“這帽子是我女朋友送我的生日禮物,沒問她在哪兒買的。”
齊鳴吞吞吐吐地說:“兄弟,能不能給我看看你的……帽子?我早就想買一頂帽子,看你這款不錯,我想摸摸手感怎麼樣。”
郝運有些猶豫。這人跟蹤自己這麼久,就為相中了帽子想買同款?這理由未免有些牽強。可是拒絕的話他也說不出口,自己比他高大比他年輕,就算明搶,也不怕!
他摘下帽子,遞給了對方。
這是一頂黑色護耳皮帽,進口羊絨的內襯,帽子後頭的紅色LOGO格外醒目,售價七百多塊,是女友于寧送給他的生日禮物。拿到帽子時郝運又驚又喜又愧,眼淚差點衝出眼眶。於寧跟他處了好幾年物件,因為拿不出二十萬彩禮,沒房沒車,未來岳父不肯答應他們的婚事,硬生生把個水靈靈的大姑娘熬成了“聖姑”。在當地,女人二十八歲還沒嫁人,挺少見。
郝運又感動又心疼,讓於寧把帽子退回去,太貴了。於寧嬌嗔地說:“你耳朵大不抗凍,早就該買一頂好帽子了。戴著它出去談生意,人家也高看你一眼不是?”
從那天起,這頂帽子就成了郝運的寶貝,恨不得在屋子裡都不摘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