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亞麗是沙河鎮高中同學。亞麗是我們班的班花,活潑開朗,性格潑辣,笑起來聲音脆甜,像百靈鳥的歌聲,是男生們喜歡的型別。
我也暗戀著亞麗,幻想著有一天她能成為我的紅顏知己。
亞麗和我好後,追她的男生才算死心。我倆是全班公認郎才女貌的“一對兒”。沙河畔我們暢談文學,暢想未來,互相勉勵,誓志考上理想的大學。沙河水清澈如鏡,泛著粼粼波光,歡快地奔向遠方,多像我倆閃光的心願啊!
高二下學期,亞麗像變了個人似的,整天悶悶不樂。我揣測,她心裡一定裝著事。傍晚,我倆來到河邊。
“我爹不讓我上學了。”亞麗抽泣著,她目光暗淡,面容憔悴。
“你爹不讓你上學了?”我非常吃驚。
“我哥殘疾,二十七八了還沒說上媳婦呢,我爹都快愁死了,他非讓我給哥換親!”
“你爹拿你在做交易,硬把你往火坑裡推呀!”想到亞麗的前程就此斷送,我心口隱隱作痛,實在想不出兩全齊美的辦法來挽救亞麗。
亞麗泣不成聲地說:“你真愛我嗎?我們離開這兒吧!”
離家出走?可一想到明年即將高考,想到我理想的大學、我的前程,閃念立刻泡沫般破滅了。看著亞麗婆娑的淚眼、祈求的目光,我甚至不敢與她對視。亞麗對我的無能很絕望,她傷心透了,逃也似的哭著跑開了。
次日,亞麗不辭而別,隨她而走的是她的快樂與夢想。我心痛難抑,上課魂不守舍。亞麗的座位空空,我總盼著有一天她能重新回到學校。
週末,我剛進家,村西頭金柱家的大喇叭裡傳出嘹亮的女聲豫劇清唱:“咱兩個在學校,整整三年,相處之中,無話不談,我難忘你叫我看……”
這是豫劇現代戲《朝陽溝》中最為經典青年栓寶對銀環愛的挽留。這栓寶唱得真夠動情的,如泣如訴。我越聽越耳熟,難道是亞麗?亞麗咋會在金柱家?我心生疑竇,字字唱詞像一枚枚鋼針直戳我心。
金柱排行老四,上有三個姐姐,大姐金枝嫁在三四十里外的莊上。金柱大我四歲,多病的爹在他六歲時就走了,為給娘減輕負擔,金柱沒讀完小學。金柱腦瓜靈巧,喜歡收集、拆裝半導體啥的,後來成了家電修理師。隊部有個啞巴喇叭,經他一番鼓搗後竟又哇哇叫開了。他將喇叭安在他家梧桐樹上,常播放歌曲或豫劇,歌樂聲響遍全村。金柱雖有一手好技術,可還是窮,又孤兒寡母的,也就鮮有媒婆提親,婚事就耽擱了。我不敢斷定唱戲的就是亞麗,就問爹。
爹說:“唱戲的是金柱媳婦。”
“金柱結婚了?”
爹便講起了金柱的桃花運:金枝下地回家,見一女子坐在路邊嚶嚶地哭,女子說,離家是因為她不滿她爹逼她給她哥換親。金枝說:“哪有這樣的爹!俺兄弟金柱沒娶上媳婦,俺娘也沒逼俺妹給他換親。天快黑了,你一個女孩家到哪棲身啊?先在俺家住下吧,正好俺男人在城裡幹活沒回。”兩個女人成了好姐妹,聊了一夜。金枝有意誇她弟金柱帥氣,有本事,會修家電,是個過家子。女子聽了有點心動,第二天,金枝就把女子帶到了金柱家。天降喜事,可把金柱和金柱娘樂壞了。
我娘說:“這兩天,女子在金柱家大喇叭裡光唱‘咱兩個在學校,唱著唱著就哭了,哭得人心好淒涼啊,聽說她還有個相好的同學呢!”
爹說:“像讀書人重情哩!”
我滿腦子浮現的都是亞麗,沒等爹把話說完,我就跑出了家門……
我是在爹孃焦急的等待中回到家的。看到我身邊的金柱和亞麗,爹和娘感到很意外。爹抽著煙,星火忽明忽暗。我拉著亞麗撲通給爹孃跪下,哭著說:“爹、娘,這是我同學亞麗,您未來的兒媳,救救她吧,我們約好了一起考大學呢!”
金柱走上前對爹說:“叔,我是來和您商量亞麗的事的。亞麗在大喇叭裡唱’咱兩個在學校,唱得我心裡不是個滋味。路弟都告訴我了,他和亞麗是高中同學,倆人成績都好,登對著哩。明年就高考了,我就是打一輩子光棍,也不能趁人之危啊!”
爹嘆了口氣,說:“閨女,你爹真糊塗啊!這不把你一生全給毀了?明早我就去找你爹說道說道,說啥也得讓你把書念下去,考大學。”
我心裡立刻對當過兵的爹產生了十二分的敬意。是爹拯救了亞麗,成全了一對準戀人。後來,金柱、亞麗的哥哥也都在俺爹的張羅下成了家,我和亞麗也如願考上了大學,畢業後我倆留校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