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年末,大豐集團總經理老鄭和往年一樣,天天帶著財務部和各業務部室對下屬公司下一年的經營目標開展測算。二十多個單位一路走下來,還剩下最後兩家時,突然被叫停了。
秘書告訴老鄭說,針對明年任務指標的確定,董事長另有安排。
對於這樣的重大決定,因為事先沒有收到董事長老易的任何招呼,這讓老鄭有種不祥的預感,不由得想起上個月剛剛發生的一件事。
老易和老鄭是鄰居,都住一個別墅區。
上個月老鄭的兒子結婚,迎親車隊需要經過老易家東面的小橋,這邊都響門了,可那邊的小橋還沒鋪好地磚。
老鄭親自找到施工隊的頭,讓他務必當晚完工。
話說不到半個鐘頭,保安部經理就來向老鄭報告,說董事長不讓在晚上施工。
車隊只得走後面的小路。
老鄭窩了一肚子火,翻來覆去還是沒敢和老易叫板。
這次又叫停年度測算,明擺是衝他老鄭來的嘛,難不成他老易要換人不成。
臨時董事會終於召開,作為總裁兼董事,老鄭沒有被安排發言,照例還是老易主持會議。
“同志們,這次會議就一個議題,就是針對明年各下屬公司任務考核方式的改革。我提議,由過去的集團測算改為各公司自行上報。當然,我也安排人力資源部做了一個薪酬的方案,高報高薪,低報低薪,大家表決一下。”
看到其他人沒有回應,老易開始補充說明。
“大豐集團發展這麼多年,最寶貴的是咱們的幹部職工隊伍。很長時間以來,有下邊的幹部向我反映,有些公司年年超指標,獎金富得流油;而有些單位卻年年完不成任務,連基本工資都沒有保障。這些聲音我們不能裝聽不見。水可載舟亦可覆舟,不能滋生官僚主義啊同志們,否則就是不講政治。”
講到這裡已經沒人再提不同意見了。自從把總經理一職交給老鄭後,老易感覺好多年沒這麼痛快過了。
會議決議很快透過內網下發,老易沒用測算組的原班人馬。不到一週時間,各公司就把任務指標報到了秘書那裡。
各家數字彙總以後,令大家奇怪的是,上報任務目標總數比今年實際完成的少了足足三成。
老易有點慌了。
這是怎麼回事呢?我一心想著大家,這些年提拔了這麼多幹部,平時一個個跑到我這裡表決心,這個時候竟然沒人和我一條心。
他老鄭年年帶隊搞測算,可年年都是那幾個公司超利,就那麼巧合嗎?
老易越是想不開,就越不敢問公司裡的人,尤其是老鄭這些高管。馬上要開年度工作會了,這事怎麼收場呢?
無奈之下,他上門求助年輕時的好友,本市另外一家大型集團的董事長老沈。
聽完經過,老沈給老易泡了杯茶,先講了一個故事——
明朝洪武年間,政府進行了一次全國範圍內的土地丈量,測出可以耕種的土地大概是八百多萬頃。可到了弘治年間,經過了一百多年,這個數字只有四百多萬了,縮減了一半還多。因為古代測繪技術落後,要組織一次全國性的土地丈量,難度和耗費都非常大,政府只能一級一級把任務壓下去,讓各地往上報。那麼問題就來了,地方官吏和豪強為了逃避賦稅,就隱匿了大量的田產。既然是自己往上報,那就往少裡報。你想想,一百多年下來,少一半已經不錯了。後來張居正下大力氣清查全國的土地,也不過追回了八十萬頃。
“老夥計,你看就是在古代,思想禁錮那麼嚴重,靠人的自覺性都不行,何況是現在呢。所以我們在管理,用心經營人心,把魔鬼關在籠子裡,讓天使出來跳舞。”
老易聽完,覺得是有道理,但還是有些不服氣。
回來的路上,老易給秘書打了個電話,讓他先代自己給老鄭補上他兒子結婚的禮金:“正好後天是老鄭的生日,就說我請他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