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長趙洪山退休了,對外宣稱打算回老家小龍溝養老。趙洪山有哮喘病,山裡空氣好,有利於養身體。村裡得到訊息,立刻為他騰出兩間依山傍水的乾淨屋子。
哪知道,面對村裡的盛情,趙洪山對村主任說:“就不要給村裡添麻煩了,我住老犟家去。”村主任暗暗吃驚,老犟哪裡還有家啊?非要說有,就是野雞嶺上那個擋風遮雨的窩棚。
見村主任一臉不解,趙洪山笑著解釋:“我同老犟是要好的兄弟,從小就一塊兒爬樹抓鳥、打架摸瓜,我現在退了,就想和他住一起。”
不管村主任如何苦勸,趙洪山大手一揮,然後揹著行李,一路爬上了野雞嶺。
這野雞嶺離村裡遠,以前一直很荒涼。如今,小半山坡已經栽上了樹苗。這時,一個頭戴破斗笠的黑瘦老頭映入眼簾,正吃力地給樹苗澆水。
“老犟??”趙洪山不顧勞累,激動地奔過去。
老犟見是趙洪山,立刻變了臉,從背後拽過酒壺,灌了口辛辣的土燒,接著不停地咳,咳得眼淚都出來了。
趙洪山知道,老犟嗜酒如命,立刻從揹包裡掏出兩瓶酒,算是見面禮。老犟接過酒,想都沒想就摔了個粉碎。
“你??”趙洪山捂住胸口喘了幾下,無奈地笑笑,“還是這個臭脾氣。”
“死了再改吧!”老犟說話衝得很。“老犟,從今天起,我同你一起吃,一起住,一起看山護林。”趙洪山說。
“趙縣長??”老犟瞪大眼睛,像看怪物似的看著趙洪山。
“叫我趙洪山,阿洪!”趙洪山糾正他。“趙縣長!”老犟堅持喊趙縣長,“退休不住城裡,回來栽樹看山,說夢話呢吧!”
趙洪山認真地說:“你答應也罷,不答應也罷,我賴在野雞嶺不走了。”說完挑起水桶,到山溝擔水去了。
到了中午,老犟從竹簍子裡拿出幾個硬邦邦的玉米餅,一盆鹹菜和一隻缺了口的大碗,從水桶裡舀了碗山泉水,這就是他同趙洪山的中午飯了。趙洪山抓起米玉餅,使勁兒咬了一口,然後端起缺口大碗,喝了口涼水,再夾幾顆鹹菜辣豆,吃得有滋有味。
老犟沒想到剛退下來的趙洪山竟然還吃得下這些山裡吃食!他從竹簍子摸出一塊燻得烏黑的臘肉,扔給了趙洪山。趙洪山呵呵一笑,撕下一半,把剩下的一半又扔給老犟:“嘿,畢竟是兄弟啊!”
老犟突然吼道:“誰是你兄弟,吃完就滾!”趙洪山一臉尷尬:“老犟,話已經和你說明白了,你趕不走我!”
到了晚上,不管老犟答應不答應,趙洪山擠進了搭在半山腰的窩棚,躺在木板鋪上。山風颳得窩棚直搖晃,老犟甕聲甕氣地說:“趙縣長,這山上的日子,白天難過,晚上更難熬,你真犯不著啊!”
“你是怎麼過的,我也怎麼過!”趙洪山不再去糾正他叫什麼喊什麼了。老犟狠狠踢了趙洪山一腳,不再理他。從此,趙洪山頭戴破斗笠,穿著破破爛爛的舊衣裳,挖坑、栽樹、擔水、澆苗,一天干下來,拿筷子的力氣都沒有了。每當這個時候,老犟就說:“趙縣長,回縣城吧,這野雞嶺啊,真不是你待的。”
“你能在野雞嶺幹,我為什麼不能?”趙洪山回道。
“怎麼會一樣呢?你有家,有婆娘有孩子,有福不享,真冤吶??”老犟說到這裡,突然哽咽了。趙洪山心裡一動,眼睛一紅,也低頭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