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州城南有一酒店,店名取得怪,號稱“上當酒家”。大門貼的楹聯更怪:“想上當未必上當,不揚名反而揚名”。店不大,但清潔舒爽,面對繁華鬧市,背靠滔滔大江。夏秋時節,江風習習,水波盪漾,三朋四友相聚於此,觥籌交錯,談笑風生,別有一番情趣。
老闆是女的,姓金名鳳,二十七八歲,操外地口音。她人長得漂亮,高挑身材,面板白皙,柳眉杏眼,兩頰旁那兩個小酒窩一笑,盛滿幾多甜蜜,盪出千種風韻。她人緣也好,無論哪個進店來,認識的,不認識的,微笑著大大方方道聲“請坐”;走了,道聲“下次來”。聲音脆脆的,甜甜的,真真誠誠,喊得你心裡灌滿了蜜。
酒店雖號稱“上當”,但價錢極公平,少她一塊八角,她也不在乎。再來,照樣熱情接待,熱情得使你感到理虧。她的酒店生意很旺,人們都樂意來,坐一坐,聊一聊,喝點兒吃點兒。
城南的人只記得半年前的一天,她來到此地,租間房子,僱了個幫手,粉刷裝修一番,開起了這個店。從哪兒來,為何來此開店,都不曉得,也不願打聽。這年頭,進城做生意的多如牛毛,眨眼間店鋪又冒出幾家,你就是將粗腿跑細,也打聽不過來。
昭州城痞子很多,公安部門拉過幾次網,不過“漏網之魚”還不少,這些人稱王稱霸,強搶硬奪。所以,一個外地女人來昭州城開店,能生意興隆,平安無事,實在是不簡單。
卻說這一日,幾個流裡流氣的青年,簇擁著一個光頭黑臉漢子踏進店門。那漢子三十開外,矮墩墩的個子,眉骨處一道暗紅色的傷疤,像條蚯蚓斜斜地趴在上面,將一張好端端的國字臉,趴出了幾分猙獰。
金鳳一見,怎敢怠慢,輕盈盈地走上前去,遞煙、倒茶,笑眯眯地將選單往那漢子面前一送,柔聲道:“老闆,請賞臉。”
黑臉漢子將選單一推,大大咧咧地道:“好酒好菜儘管拿來!”
“對,儘管拿來,龍哥鈔票大大的有!”那幾個青年亂喊亂叫。
金鳳一怔,瞥了黑臉漢子一眼,略一沉思,轉身進了廚房。
霎時,酒菜端到了桌子上,海參魷魚之類的高檔菜就有十幾道。酒是茅臺、西鳳,瓶蓋一掀香氣撲鼻,黑臉漢子舉起酒杯,道聲“喝”,那幾個青年便鯨吞豪飲開來。
幾個酒徒風捲殘雲般一陣掃蕩,頃刻間,桌上便已狼藉不堪。黑臉漢子打了幾個酒嗝,抹抹嘴唇,手一揮,道:“走!”眾人紛紛離席而起,踉踉蹌蹌地跟在後面。
“老闆,你忘了結賬。”金鳳急忙阻攔。
“結賬?哼,老子上了當,還收錢!”黑臉漢子將血紅的眼珠子瞪得滾圓。
“上誰的當?”
“上你的當。菜沒一點兒味道,酒是假的。‘上當酒家’果然名不虛傳呀!”黑臉漢子鼻孔裡“哼哼”一聲冷笑。
金鳳頓時醒悟過來,今天遇上找碴兒的流氓了!她攏了攏頭髮,心平氣和地道:“老闆息怒,菜沒味道是廚師水平低,分文不收,可酒絕對是真的。”
“假的,不信,你自己嚐嚐。”黑臉漢子說著端起一杯酒,往金鳳眼前一遞。金鳳頭一側,只聽“咔吧”一聲脆響,白瓷酒杯被黑臉漢子生生捏得四分五裂。
“好功夫!”那幾個青年齊聲喝彩。吃喝的人聞訊一下子圍過來,但無人敢吐隻言片語。
金鳳柳眉倒豎,杏眼圓睜,喝道:“你想幹什麼?”
“想和你玩玩。嘻嘻!”黑臉漢子臉上蕩起淫笑。
“玩玩,好!”金鳳略一沉思,雙手往腰間一卡,“三天之後,此時此地,你我拉開場子,盡興玩幾招。我輸了,酒店和人全歸你;你輸了,便從老孃的褲襠底下鑽過去!敢嗎?”
黑臉漢子萬萬也沒想到,一個弱女子竟敢給他下戰書。他冷冷地瞥了金鳳一眼,道:“一言為定,三天後見!”說罷,在那幾個青年的簇擁下,揚長而去。
黑臉漢子一走,便有好心人告訴金鳳,那人是城南一霸,綽號黑龍,最近剛解除勞教釋放回來,勸她先避一避,切莫惹火燒身;也有人勸她去報案,請警方出面彈壓。金鳳謝過眾人,道:“對這樣的人,一不能怕,二不能躲。他存心找碴兒,怕和躲都不是上策。報案也不是萬全之策,他沒犯大法,你能把他怎麼樣?你這麼做反而使他惱羞成怒,伺機報復你。”
“你一個弱女子,怎鬥得贏他?”眾人都替金鳳捏一把汗。
“放心,我自有辦法。”金鳳似乎胸有成竹。
第二天,酒店照常營業,但未見金鳳露面。
第三天中午時分,“上當酒家”門前熙熙攘攘,大家嘰嘰喳喳地議論,等著好戲看。黑龍依約而至,穩篤篤地站在場中,一副穩操勝券的樣子。他的身後,十幾個幫閒一溜兒排開,那氣勢令人心裡陡生幾分寒氣。
“噹噹噹……”酒店的鐘敲響了十二下,金鳳隻身一人從店內走了出來。一身蔥綠緞衣,腳蹬軟底皂靴,俊秀中透出陽剛。黑龍一見,心中暗喜:我黑龍豔福不淺。他趨前幾步,雙手抱拳:“金老闆,請了!”說罷,他手一發力,亮出了招式。
金鳳微微一笑,道:“慢,你若敗在我的手下,不反悔?”
黑龍望著平平靜靜的金鳳,心想:莫非這女人是個深藏不露的高手?如果敗下陣來,與其從她褲襠下鑽過去,倒不如給自己一刀還好受些。但臨陣做縮頭烏龜,一輩子也休想再抬起頭來。他心一橫,腳一跺,豁出去了!於是,朗聲答道:“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說罷,往前騰躍幾步,一個直衝拳朝金鳳的心窩打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