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找童話作家的漂亮豬

　　只有極少數人知道漂亮豬的家在一座50層高樓後面的一間矮房子裡。矮房子成天被高樓的陰影覆蓋。它的周圍，堆滿了高樓上的人們從陽臺上倒下來的垃圾。蒼蠅們在此生生不息。

　　漂亮豬是我們時代的大明星。它的面板像雪一樣白，眼睛亮得像瑪瑙，在童話世界裡的名聲，決不比名歌星、名影星差多少，許多雜誌的封面每期用它的照片，銷量都在一百萬份以上。孩子們屋裡掛的，床頭貼的，書包、文具盒上畫的，都是可愛的、充滿魅力的漂亮豬。它無論走到哪裡，身後就是一群追星族。

　　可是童話大明星漂亮豬就住在這麼一間矮房子裡，和它爸爸住在一起。不過別誤會，它的爸爸可不是一頭豬，而是一個曾經非常著名的童話作家。童話作家用他的生花妙筆創造了漂亮豬，所以算作漂亮豬的爸爸。

　　漂亮豬推開家門，一股濃重的酒味和煙味撲鼻而來。在渾濁的煙霧中，漂亮豬看見沙發上有個光滑發亮的葫蘆腦袋在噴雲吐霧，腦袋對面，是坐在床沿上，神情悲傷的爸爸。

　　爸爸遇到什麼傷心事了了

　　漂亮豬心想。它記得在它很小的時候，爸爸可不是這個樣子。爸爸是個才華橫溢、充滿激情的小夥子。他總能像高明的廚師那樣做出一道道芳香可口的佳餚一般，將一篇一篇動人的童話熱氣騰騰地送到編輯部。誰見了他都很狂熱地崇拜他，追求他的女孩子排著隊，把他家門都給堵得水洩不通 。

　　作家爸爸曾經有過一個女朋友，對爸爸特別好，差點成了漂亮豬的媽媽，可是這些年人們紛紛下海賺大錢，什麼都漲，只有破爛和稿費不漲。靠稿費養活自己的作家爸爸一天比一天窮。他的女朋友就和他拜拜了，嫁給了一個大款。他也從機關大院搬到了這間破不溜秋的小屋。

　　作家爸爸抱著漂亮豬大哭了一場。他拼命寫作，可掙來的稿費只夠買菸買酒。作家爸爸整天借酒消愁愁更愁。

　　那個葫蘆腦袋從沙發前邊掉過了頭，看見了漂亮豬，滿臉堆笑地站起來。他手裡握了個大哥大，戒指閃閃發光。漂亮豬想這個人一定是個大款。

　　葫蘆腦袋皮笑肉不笑地說：“漂亮豬啊，童話大明星，久仰，久仰。”

　　他說著將一隻滑膩膩的手伸了過來。漂亮豬很不情願地同他握了一下手，很有禮貌地說：“您好，伯伯。”

　　作家爸爸連頭都沒抬，抽著煙，一言不發，月光裡充滿了憂傷。

　　葫蘆腦袋轉過身，將桌上一隻黑色密碼箱的旋鈕一轉，“啪”的一聲，箱蓋朝後一彈，漂亮豬看見碼得整整齊齊的一箱人民幣，全是100元一張的。

　　葫蘆腦袋很隨便地揀出一疊鈔票，推到爸爸面前，大聲說：“作家先生，你看這些錢買下漂亮豬夠不夠？”

　　漂亮豬大吃一驚：葫蘆腦袋要把自己從爸爸手裡買去！

　　它驚恐地望著爸爸。爸爸看看桌上碼得像磚頭似的錢，又看看漂亮豬，再看看錢，猶豫不決。

　　葫蘆腦袋微笑著又揀出一疊錢，推過去，和剛才那疊一樣厚。

　　爸爸突然像飢餓的人撲在麵包上一樣撲到錢上，淚水從他佈滿血絲的眼裡滾落。他用顫抖的聲音說：“皮爾皮，從現在起，漂亮豬就是……你的了……”

　　漂亮豬驚呆了。

　　皮爾皮得意地關上密碼箱，走到漂亮豬身邊，一下將它扛了起來。回頭對作家說：“作家先生，後會有期。”

　　漂亮豬大聲喊道：“我要同爸爸在一起。”

　　皮爾皮很冷漠地說：“那個人把你賣給我了，你跟我走吧。”

　　皮爾皮不由分說一手扛著它，一手拎著密碼箱，走出罩在高樓陰影中的矮房子。

　　作家爸爸連頭都沒有抬。

　　漂亮豬踢騰著粗壯結實的小腿，哭號著。它的哭聲那麼大。把五十層高樓的每一扇窗戶的玻璃都震碎了。它哭喊著。

　　“爸爸，我要爸爸——”

　　漂亮豬被皮爾皮扔進一間光線昏暗的地下室裡。只聽“砰”的一聲，門被關上了，漂亮豬也重重地摔在地上。它好像聽見有人在說話：“瞧，又來了一位新朋友。”

　　“它是誰？”

　　“它也是被它爸爸賣掉的吧，真可憐……”

　　漂亮豬的眼睛終於適應了地下室昏暗的光線。它定睛一看，呵，人還真不少！有猴子、大象、貓，還有一個男孩和一個女孩，它們的臉孔都像在哪兒見過，熟悉得很。

　　“你叫什麼名字？”小猴子主動前來搭話，它的眼睛一閃一閃，看上去挺友好。

　　“我叫漂亮豬。”

　　“漂亮豬！哦，童話大明星啊！”

　　人們發出一聲驚歎，漂亮豬臉紅了，它覺得自己其實並沒有什麼了不起。

　　“你們是誰？”好半天，漂亮豬才怯生生地問。

　　“我是皮皮猴。”小猴子率先自報門戶。

　　這下輪到漂亮豬吃驚了：皮皮猴是另一個童話作家創造的童話形象。名氣雖沒漂亮豬大，可也挺響亮。

　　“皮皮猴，我讀過關於你的童話，你怎麼也在這裡啊？”

　　皮皮猴被漂亮豬一問，頓時也淚光閃閃，傷心地說：“皮爾皮從我媽媽手裡買來的。”

　　其它人也跟著哭起來。

　　好一會兒，大家才止住哭泣。皮皮猴將在場的每一個人逐一介紹給漂亮豬。

　　“這是神氣貓，那是短鼻象……”

　　漂亮豬更吃驚了，這些人有的是二十年前的童話明星，有的是近兩年才出來的，名聲全部大大地響。

　　男孩、女孩也自我介紹：“我是弟弟弟。”。

　　“我是妹妹妹。”

　　漂亮豬十分敬仰地同他們握手。它看過他們主演的動畫片，棒極了。

　　漂亮豬很快知道了它們都是皮爾皮從創造它們的作家那兒買來的。

　　地下室一片沉默。

　　漂亮豬突然想起爸爸，爸爸在幹什麼？他會想我嗎？

　　漂亮豬“哇”地一聲又哭了起來：“爸爸，帶我回家——”

　　皮皮猴它們也想到了爸爸、媽媽，也跟著哭了起來，喊著：“我想爸爸，想媽媽——”

　　“爸爸、媽媽，帶我回家——”

　　地下室裡哭聲一片，此起彼伏。淚水很快漫到了大家的腰間，大家像在海里游泳一般漂浮起來。

　　這時，門“咣”地一下開了，一隻藍色的大手伸進來，一個聲音大聲吼叫道：“不許哭！”

　　伸進來的藍色大手指甲又尖又長，把神氣貓抓了出去。漂亮豬聽見神氣貓“喵喵”亂叫，它害怕地問皮皮猴：“誰來抓我們了？”

　　“是藍巨靈，大壞蛋……”皮皮猴話音未落，那隻大手又伸進來，將它抓了出去。漂亮豬想找個地方躲起來，也被大手抓起，從地下室的門掏出來。它看見了一個青面獠牙的巨人，張著血盆大口吼道：“誰再哭我就把誰吃了！”

　　漂亮豬不敢哭了，它被扔進一隻虎皮做的袋子中，神氣貓、皮皮猴都在裡面。接著，短鼻象、弟弟弟、妹妹妹也被藍巨靈扔進了黑洞洞的口袋裡。

　　藍巨靈大踏步地開始走路，漂亮豬像坐在搖搖晃晃的卡車裡，直想嘔吐。它聽見皮皮猴說：“要是我爺爺在就好了。”

　　“你爺爺是誰？”漂亮豬問。

　　“齊天大聖孫悟空啊？你連這都不知道？”皮皮猴有些不滿。

　　大家便盡情地回憶動畫片《大鬧天宮》裡孫悟空痛打巨靈神的情形。

　　漂亮豬突然疑惑地問：“藍巨靈不也是童話形象嗎？它為什麼不幫我們？”

　　“為什麼？因為錢唄。皮爾皮給了它好多錢，它當然給皮爾皮賣命了……”神氣貓揉著被藍巨靈拎痛的耳朵說。

　　它的話音未落，藍巨靈已經解開了袋子的口，抓著袋子底，童話形象們了零當嘟地從口袋裡掉下來……

　　陽光燦爛，藍色的大海波濤起伏。

　　童話形象們被扔到了海邊的沙灘上，一臺攝像機像槍口一樣對著它們。

　　皮爾皮翹著二郎腿坐在一張軟椅上，衝它們喝道：“統統給我過來。”

　　誰也沒動。

　　藍巨靈像下棋搬棋子兒一樣，將它們搬到皮爾皮面前。

　　皮爾皮站起來，漂亮豬這才發現他手裡拿了一根皮鞭。他開始訓話了：“……我投了一億美元要拍一部史無前例的大型商業恐怖童話連續劇《地獄魔鬼》。你們是這部劇的演員。拍好了少不了你們的好處……”

　　“呸！”皮皮猴吐了一口唾沫。

　　皮爾皮眼睛瞪了起來，臉色變得鐵青。

　　藍巨靈摩挲著巨大的巴掌。

　　漂亮豬為皮皮猴屏了一口氣。

　　皮皮猴連忙清了清嗓子眼兒說：“我喉嚨裡發癢，您老接著說……”

　　皮爾皮的爪牙狐狸化裝師給每一位童話形象化了裝。

　　漂亮豬嘴裡被插上了兩根尖尖的、雪白的象牙，渾身塗上難看的油彩，像個醜八怪。想到自己要以這樣的面目去見觀眾，漂亮豬難過極了。

　　皮皮猴戴上了牛頭，神氣貓裝成了馬面，短鼻象扮成守著油鍋的大鬼，弟弟弟的角色是閻羅王，妹妹妹被迫換上三點式的服裝，扮成妖精，她羞愧地大哭起來。

　　可是，又有什麼辦法呢？

　　在皮爾皮的吃喝和藍巨靈的皮鞭下，《地獄魔鬼》以每天一集的快速被製造出來。一個星期過去了，所有的童話形象都累得只剩皮包骨頭了。可皮爾皮毫無放鬆的意思。

　　漂亮豬好想家，好想那個高樓後面又髒又亂的家，好想那個有爸爸的家。那個家雖然窮，可爸爸卻很愛他。

　　這一天，皮爾皮又拉著漂亮豬去給胖胖胖火腿腸有限公司做廣告。

　　漂亮豬被推到攝像機前。

　　皮爾皮黑著臉對它說：“這個廣告值100萬元哪，你要給我演砸了，我剝了你的皮燉湯吃！”

　　胖胖胖火腿腸的老闆把一根火腿腸硬塞進漂亮豬的懷裡，教它廣告詞：

　　“……小朋友們，你想變得更漂亮更聰明更討你爸爸媽媽喜歡嗎？你想考一百分嗎？請吃胖胖胖火腿腸……”

　　漂亮豬聞到火腿腸有股怪味，它一下子明白了，火腿腸是壞的，偽劣產品！

　　它忍心讓孩子們上當受騙嗎？

　　聚光燈亮了，攝像師開啟攝像機鏡頭蓋，背景音樂

　　響起來……

　　漂亮豬眼中浮現出小朋友們吃了火腿腸，被嗷嗷叫的救護車送進醫院的情形……

　　它要揭穿他們的詭計，便對著攝像機大聲喊道：“這火腿腸是假的……”

　　它的話還沒講完，皮爾皮衝過來，將漂亮豬一把推開。人們被這突然的變故驚呆了。

　　皮爾皮接著它的話對著鏡頭說：“這火腿腸是賈德(假的)大老闆為小朋友們專門設計製作的……”

　　胖胖胖火腿腸老闆並不叫賈德。皮爾皮老奸巨洛，隨機應變，把漂亮豬的話透過諧音變成了另一個意思。

　　漂亮豬被送回地下室。遭到了藍巨靈的一頓毒打。

　　所有的城市所有的大街所有的小巷都貼著這麼一張廣告：

　　大型商業恐怖童話連續劇：

　　《地獄魔鬼》

　　領銜主演：童話巨星漂亮豬

　　演員：著名童話形象

　　皮皮猴神氣貓短鼻象

　　弟弟弟妹妹妹藍巨靈

　　播出時間：每天早上 6： 00至晚上 12：00

　　不可不看，先睹為快

　　從此，每天電視劇播出時，街上只有大人，見不到一個孩子。孩子們都回家看電視了——好久沒見到漂亮豬了，孩子們挺想念它。

　　與此同時，胖胖胖火腿腸的廣告也在電視裡播出。

　　漂亮豬看見電視裡那個抱著火腿腸搖搖晃晃的自己，難過得直想哭。

　　胖胖胖火腿腸因為這個廣告，一上市就銷售一空。

　　誰不知道漂亮豬啊？誰不想讓自己的孩子更聰明更漂亮啊？誰不想考一百分讓爸爸、媽媽高興啊？

　　漂亮豬有種如墜深淵的感覺。

　　一個星期後，不堪設想的惡果終於發生了：救護車和警車在城市的上空嗚嗚地號叫，所有的醫院住滿了昏迷不醒的孩子；社會上的不良少年劇增，社會治安嚴重惡化……

　　孩子是祖國的花朵。花朵們在枯萎凋謝，家長焦慮不安，老師憂心忡忡。

　　令人惋惜的是：這一切，都似乎是漂亮豬引起的。它成了罪魁禍首。

　　而漂亮豬卻給皮爾皮和胖胖胖火腿腸老闆爭取了暴利。

　　許多孩子看了電視，變壞了；許多孩子吃了火腿腸，食物中毒，被送進了醫院。

　　家長和孩子們對漂亮豬徹底絕望了。

　　他們痛恨漂亮豬，只要誰一提起漂亮豬，就會引來所有人的滿腔怒火。人們一致要求把漂亮豬押上法庭，關進監獄。

　　可是，法律條文上找不到一條對犯罪的童話形象的處罰。

　　漂亮豬沒有被關進監獄，卻遭到了所有人的唾棄和譴責。電視上只要它的形象一出現，電視就會“啪”地一下被關掉；書攤上一有以它為主人公的童話書，就會有人衝出來將它撕毀、燒掉；印刷廠裡成批的以漂亮豬為主人公的童話書剛剛印刷好，就馬上被送回造紙廠做成紙漿。

　　人們對漂亮豬的憤怒達到了極點，只要漂亮豬在街上行走，就會有突如其來的石頭飛向它。

　　漂亮豬哭了。

　　漂亮豬永遠地失去了讀者、觀眾。因此，對於皮爾皮也就失去了它的利用價值。

　　在大人和孩子眼裡，它成了美女蛇一樣可怕、老鼠一樣可惡、狼一樣可恨的東西。

　　再也沒有人傻到請漂亮豬去拍片子、做廣告了。

　　在一個星期天，皮爾皮像來時一樣扛著它到早市，把它賣給了一個農民。

　　它甚至來不及同它的朋友們告別。

　　夕陽在城市的邊緣下垂。

　　漂亮豬的脖子上掛了根繩子，被農民拉著，離開了城市，走上了染著金光的鄉間小道。田野裡新鮮的莊稼氣息、汨汨的流水聲、蛙的鳴叫聲撲面而來，它覺得自己像是回家了。

　　前面一座被夕陽塗得紅紅的磚房，大概就是農民的家吧？房子前邊，有一株槐樹，槐樹下面，有一頭黃牛在吃嫩嫩的青草。一個孩子背靠在槐樹幹上，出神地讀一本書。

　　“順子——”那個小孩是農民的兒子，農民看見了他，大喊一聲，把順子嚇得書從手裡跌下來。

　　“爸爸——”孩子高興得像一隻小鳥似的飛向農民。

　　農民高高興興地將孩子抱起，一把舉過頭頂。

　　漂亮豬難過地想：我也有爸爸啊。爸爸為什麼不來抱一抱我呢？

　　“順子，瞅瞅爸爸給你買了什麼？”說著農民放下順子，一臉興奮。

　　順子不看還好，一看就驚呆了。他拾起那本正在看的書，又看了一眼漂亮豬，哇哇叫了起來：“爸爸，這不是漂亮豬嗎？”

　　順子爸爸一聽樂了，哈哈大笑說：“豬還有什麼漂亮不漂亮的？你自己玩吧，明天我把它宰了請大家吃豬肉……”

　　順子爸爸說著走進屋去。

　　順子眼睛一眨不眨地望著漂亮豬，問道：“你是漂亮豬嗎？你怎麼會到這兒來？”

　　漂亮豬被他一問，哭起來了，把事情經過一五一十地告訴給順子。順子聽得流下了眼淚。

　　漂亮豬對順子說：“我想爸爸，我要去找爸爸。”

　　順子抹著淚點點頭說：“你會找到爸爸的。”

　　這時，順子身後傳來爽朗的笑聲，是順子爸爸。他走過去用大手一把抱起順子說：“你這小鬼，怎麼跟豬也有話說？走吧，吃飯去。”

　　漂亮豬被順子爸爸拴在槐樹幹上。順子被爸爸抱進屋裡。

　　炊煙四起，夜色像一張大網一樣降下來，網上墜滿了寶石一般越來越明亮的星星。

　　漂亮豬又開始思念爸爸了。它聽見順子一家人在屋裡的談話聲。

　　順子說：“爸，把漂亮豬放了好嗎？”

　　順子爸爸問：“唔，你在說什麼？”

　　“漂亮豬不是一般的豬。它是童話裡的豬。我知道好多關於它的童話故事……”

　　“這孩子，童話看多了，又在說瞎話。”順子媽媽的聲音。

　　“哈哈哈……”順子爸爸又大笑起來。他覺得順子挺可樂，他說：“就算你說的是真的，我也是花了300塊錢買來的。300塊錢可不好掙，我捨不得把它白白扔了……”

　　“爸爸，求你放了它好不好？”

　　“不行！明天就宰了。”順子爸爸斬釘截鐵地說。

　　漂亮豬覺得一把冰涼的刀正向脖子抹了過來，不禁打了個寒戰。

　　“求你們了。”順子卻依然不屈不撓地哀求。

　　“你這孩子怎麼越來越不聽話了？”

　　“啪——”一記響亮的打耳光的聲音傳來。順子捱打了，大概碗也摔到地上碎了，聲音很響。

　　這一巴掌好像是打在了漂亮豬身上。漂亮豬既難過，又感到溫暖。它不願讓順子替它受過，可這世界居然還有人愛它使它感到溫暖。它想自己就是死也心甘情願了。

　　夏日的晚風帶著青草的芳香，沁人心脾。漂亮豬躺在草裡，迷迷糊糊地睡去。

　　它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夢見回到家裡，投進爸爸的懷抱，爸爸高興地撫摸著它，噓寒問暖。突然，爸爸變成了皮爾皮，藍巨靈也不知從哪裡冒了出來，嚇得它倉惶逃跑。好容易碰見了個人，卻是順子的爸爸。他舉著亮晃晃的殺豬刀殺氣騰騰地走向它。它驚恐萬狀，聽見很遙遠的地方飄來一個聲音，那聲音喊著：“漂亮豬，漂亮豬。”

　　幻影消失了，它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發現是在做夢。而呼喚聲卻沒停止，是順子在叫它。

　　夜已經很深了，星光燦爛，蟲鳴卿卿，晚風帶著河水的清涼與潮溼。

　　“漂亮豬，你快走吧，天亮了爸爸就要來殺你。”順子說著解開漂亮豬脖子上的繩子。

　　漂亮豬感動地望著順子，它真不敢相信，自己獲得了自由。

　　“走吧，快走吧。”順子友好地拍了它一下。

　　眼淚從漂亮豬眼中滾落。它突發奇想：一定要把自己的形象從人們頭腦中改變過來，重新做人。

　　漂亮豬依依不捨地離開了順子，走上了鄉間大道。

　　它走了很遠回頭看看，順子依然站在星光下朝它揮手。

　　“相信我，順子。”漂亮豬在心裡說。

　　漂亮豬開始了長長的流浪。它到了許多國家，幹了不少行俠仗義的事。

　　當漂亮豬返回出生的那個城市時，曾經熱愛它的孩子們長大了，它又被新的孩子喜歡上，重新走回童話書中。

　　這一天，是個陽光燦爛的日子。

　　漂亮豬在街上走，肩膀被人重重拍了一下。它回頭一看，呀，是老朋友皮皮猴。

　　老友相見，一下擁抱在一起，沒人可以分開它們。

　　“皮皮猴，你看上去還是老樣子。”

　　“漂亮豬，你可比過去成熟多了。”

　　“真的嗎？”

　　“真的。”

　　闊別多年的朋友有說不完的話。漂亮豬給皮皮猴講一路的歷險故事。皮皮猴告訴漂亮豬它走後的事情：漂亮豬離開後不久，皮爾皮受到了應有的懲罰，被關進了監獄。皮皮猴和其他朋友重新獲得了自由，各奔東西，卻失去了聯絡。

　　它們邊走邊聊，走進了一家餐館，在一張靠窗的桌前坐下。一個甜甜的聲音問道：“兩位先生來點什麼？”

　　“兩瓶啤酒，一碟小蔥拌豆腐……”

　　漂亮豬點著菜，它覺得服務員有些眼熟。這時，它聽見皮皮猴爆發出一聲快樂的呼喊：“這不是妹妹妹嗎？”

　　妹妹妹一下認出了它們，也高興地喊道：“皮皮猴。漂亮豬。”

　　這聲叫喚，早驚動了餐館的老闆，它挪著肥胖的身體走過來。漂亮豬和皮皮猴同時喊道：“短鼻象。”

　　原來，短鼻象和妹妹妹它們合辦了一個童話餐館。

　　正在這時，門外傳來摩托剎車的聲音，是採購回來的弟弟弟和神氣貓。

　　童話形象們再次相聚。

　　這天晚上，大家一醉方休。

　　第二天，它們聚在一塊兒時，漂亮豬宣佈了一個重大決定：

　　它號召大家合辦一個童話公司。

　　所有的人舉起雙手錶示同意。大家還認為，這必須是一個有益於孩子身心健康的童話公司。

　　短鼻象大老闆馬上將它賺來的錢統統貢獻出來。

　　其他人紛紛效仿。

　　在震天響的鞭炮聲中，“明星童話公司”誕生了。

　　明星童話公司像機器一般運轉起來。皮皮猴當發行人，神氣貓做律師，短鼻象提供全部資金，弟弟弟負責美術插圖，妹妹妹做責任編輯。而寫童話的人，是漂亮豬。

　　一篇又一篇的童話產品被製造了出來。

　　孩子們如飢似渴地閱讀。

　　很快，讀者來信雪片似的從全國各地飛來。

　　童話公司的全體成員從來信中讀出了同一個聲音：“這些童話似曾相識，很不解渴。”

　　童話公司遇到的最大難題是：它們自己就是童話形象！寫童話不是它們的專長，表演童話才是它們的天賦。

　　怎麼辦呢？

　　漂亮豬想到了它的爸爸。對，把作家爸爸請回來，讓他為孩子們寫出更多更好的童話。

　　它把這個想法對大家說了，大家都認為這個主意很好。它們暫時分手，回去找回自己的作家父母。

　　漂亮豬離開了童話公司，走向城市邊緣的那座50層大樓，大樓的陰影裡，有它和爸爸生活過多年的家。

　　可是，當它走到大樓背面時，所有的垃圾都不見了，小屋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塊空空蕩蕩的草地。

　　“小屋哪兒去了？

　　童話作家哪兒去了？

　　漂亮豬在大樓的陰影裡站了很久，最後它走出來坐上一輛巴士，望著車窗外的茫茫人海，它暗暗發誓：

　　不管作家爸爸到了哪裡，就是去了天涯海角，也要 把他找回來，好為孩子們寫出好多好多特棒的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