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草莓

　　“多漂亮呀！”女巫果果吃完了冰淇淋，卻把冰淇淋頂上的那顆紅草莓留了下來，“這麼漂亮的果子，可不能被吃掉！”

　　“果子就是要被吃掉的嘛，”女巫冷飲店的女招待一邊往刨冰機裡面加蛤蟆口水，一邊懶洋洋地說，“難道你想把一個草莓當寵物養起來麼？”

　　“為什麼不？”果果眼睛一亮。她覺得這個主意還真不錯。是的，她的姐姐養了一棵捕蠅草，她的朋友養了一塊石頭，她為什麼就不能養一顆草莓做寵物呢？

　　果果用紙杯子裝著草莓，回了家。她家裡有一個養熱帶魚的大魚缸，不過那些魚都已經被她拿去在自己姐姐的婚禮上變伴娘了，所以現在魚缸裡面是空空的。果果在魚缸裡放了些白開水，又加了一些鹽進去，因為鹽可以起到消毒加保鮮的作用。然後，她就把紙杯子裡的草莓倒進了魚缸裡。

　　“咕咕嘰嘰咕咕嘰！”——這當然不是女巫的咒語，不過因為在寫這個故事的時候，我答應過要替果果遮蔽掉所有可能洩漏女巫機密的細節，所以，我也只能這麼寫：“咕咕嘰嘰咕咕嘰！”

　　唸完了這句話，魚缸裡的草莓就活了過來，還衝果果一個勁兒地搖晃著它那幾片草綠色的小果蒂。果果就扔下一點罌粟花籽餵它，還用一根通心草給它撓癢癢。

　　“我親愛的小魚草莓，等你再長大一點，我就可以帶你去參加電視臺舉辦的寵物秀了！”

　　魚草莓很聽話地點點頭。當天晚上，它就比原來長大了0。05公分。這是果果的標準魔術捲尺量出來的，所以誤差絕不超過0。00001毫米。

　　從此以後，果果每天早上起床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喂她的魚草莓。她吃什麼，就給草莓吃什麼。魚草莓特別喜歡吃果果做的毒蘑菇沙拉、玻璃絲脆餅乾、蛇皮臘腸、螢火蟲三明治、牛蛙油炸雪球，可魚草莓不喜歡吃烤蝙蝠翅膀，也不喜歡蜥蜴叉燒包和蚯蚓通心粉。果果怎麼勸它也沒用，它就是拒絕一般的女巫快餐店都出售的這些食物。不過，魚草莓卻很喜歡喝快餐店裡賣的那些飲料，比如沼澤汽水，它用吸管一口氣就可以喝半瓶，喝了以後還總是打嗝，一打嗝就打出許多粉色的泡泡來。果果特別喜歡看魚草莓打嗝，所以經常買汽水帶回家。

　　有一次，果果出去買汽水的時候，姐姐騎掃帚從窗戶飛進來看她，還帶來了兩瓶自己釀造的濃霧型麥酒。看到果果不在，姐姐就順手把酒瓶放在魚缸邊上。結果，魚草莓一聞到甜甜的酒味兒就從水裡鑽了出來，那些麥酒都被它當作汽水給吸進了肚裡。等到果果回來的時候，只見她住的三層公寓樓已經被淹沒在一片五顏六色的泡沫汪洋裡，一堆鄰居都站在樓下，手裡拿著望遠鏡在看熱鬧。她一抬頭，就看到渾身顆粒都變成了綠色的魚草莓，頭頂著一塊藍毛巾，正在樓頂平臺上東倒西歪地跳著華爾茲；她的姐姐就在一邊手拿著一根魔術棒，指揮著一架懸在半空的三角鋼琴給這個屋頂舞蹈家伴奏。

　　“我真沒想到一隻草莓喝醉了會這麼好玩！”姐姐看到果果，還挺開心。可果果卻氣得差點沒從鼻子裡噴出火來。她一把搶過姐姐的魔術棒，又一腳踢飛了那架三角鋼琴，然後衝上屋頂，用一瓢冰水把喝醉了酒的魚草莓給澆了個透。

　　“你不知道泡了酒的草莓會發酵變味的嘛！”果果衝姐姐大叫。

　　“這個……”姐姐自知有些理虧，卻還有些不服，“我再買兩筐草莓賠給你就是……”

　　“不要！”果果一邊繼續用冰水澆她的魚草莓，一邊繼續叫著，“好像養這麼一個草莓還不夠我受的！你要是想買什麼，就再買二百棵捕蠅草放家裡，我看你受不受得了！”

　　姐姐只好不再吭聲。她陪著果果一起幫魚草莓從果蒂到果皮徹底洗了個透。然後，果果又給魚草莓喝下了兩大勺蜂蜜安定劑，讓它睡了一天一夜，魚草莓的臉色才終於由綠轉紅了。

　　可是，從那以後，魚草莓就得上了厭食症，什麼東西吃不到兩口就會吐，而且吐出來的泡泡也不是圓的，而是扁扁的，就像個被壓壞了的破皮球。

　　“你應該帶它去看看醫生了，”姐姐說，“我上次養的那條食人魚，就是什麼人也不肯吃，最後餓死了。”

　　果果一聽這話，立刻就抱著魚草莓去了寵物醫院。

　　這裡說是醫院，其實是一個亂糟糟的老城堡：到處掛著專科門診的牌子，上面寫著——黑貓科、長嘴鸚鵡科、烏鴉科、貓頭鷹科、癩蛤蟆科、烏龜科、食蟻獸科……甚至還有恐龍科和木乃伊科，可就是沒有一塊牌子寫著草莓科。果果不管三七二十一，推開一個掛著仙人掌科牌子的門，就衝了進去。

　　“醫生，我的寵物病了！”

　　“啊，好大的草莓！”那個頭上戴了一副五彩假髮的女巫醫生髮出一聲讚歎。然後，她拿起掛在脖子下面的墨魚骨聽診器，放在魚草莓的肚子上聽了半分鐘，就點點頭，很肯定地對果果說：“典型的I型寵物抑鬱症——生活乏味導致的自閉和厭食。”

　　“那怎麼才能治好？”

　　“無藥可治。”

　　“啊？！”

　　“別那麼緊張……多帶它出去散散心吧。它心情一好，就什麼都好了。”

　　從此以後，果果每天晚上睡覺之前又多了一件事，就是騎著掃帚帶她的魚草莓出去遛達一圈。

　　起先，她和魚草莓一起在城裡的公園轉了兩回。但是，魚草莓對狗毛過敏，而公園裡總免不了會撞上幾個牽小狗散步的人，特別是這些小狗一見到魚草莓還總是渾身發抖，一個勁兒地掉毛。後來，果果就飛行到更遠的地方去了。她帶著魚草莓去了尼羅河、尼斯湖、尼加拉瓜大瀑布，還去了馬爾馬拉海、馬六甲海峽、馬來群島……這樣飛了幾天之後，魚草莓還真的恢復了以往的好胃口。或者，可以實事求是地說，它的胃口比以往更好了十倍，除了還沒有發展成一條食人魚，基本上對什麼食物都是來者不拒了。

　　胃口大開的一個直接的結果，就是在短短一個月裡，魚草莓的個頭又比原來增加了三十三米。果果把那個小魚缸一變再變，變到了一個浴缸那麼大的時候，薄薄的魚缸玻璃“啪”的一聲，裂成了上千塊碎片。沒辦法，果果只好又讓她的魚草莓去公寓樓頂平臺上待著了。好在那時候還是夏天，睡在平臺上倒也不會受涼，還可以看到很多星星。鄰居們也很滿意，他們每天上下班都可以看到那個大草莓在樓頂晃來晃去，就連陰天下雨也變得有趣起來，因為魚草莓喜歡在雨中洗澡。

　　“請問，這裡是女巫果果家麼？”

　　終於，有一天，一群電視臺的記者不請自來了。但他們不是寵物秀欄目的，而是城市危機欄目的。他們請來了幾個建築學家和植物學家，坐在果果的客廳裡，一邊喝果汁吃香蕉，一邊大談特談巨型草莓的突變、樓頂的承重能力、地基下沉的危害、等等等等。這一番現場直播的結果就是所有的人都一致認定，樓頂不是什麼種草莓的好地方，尤其是這新品種的大草莓，除了送給植物研究所做試驗，就沒有第二個更好的選擇了。

　　果果沒有堅持到直播結束，她在記者要採訪她的時候，藉口要上廁所，就溜了出去。她可不想等到所有的人看完了電視，都跑來圍觀她的魚草莓的時候，再去和他們解釋寵物和植物之間有什麼不同呢。畢竟，果果是一個女巫，所有的女巫都是用魔法而不是講道理來解決問題的，況且和一群只相信電視報道的人們也根本沒什麼道理可講。所以，她拿出掃帚，就直奔了樓頂。

　　“小魚草莓，跟我飛行去！”

　　果果一聲叫，魚草莓就搖頭擺尾地過來了。當然，它這麼大的塊頭，是沒法再坐掃帚飛行了，但以前果果總是有辦法帶它出去玩的：有時候，是讓它長出幾片葉子翅膀；有時候，是把它變成一個大氣球。而這一次，果果是用蘇打水和蝸牛唾沫變出了一個大泡泡，把魚草莓包裹了起來，她自己就在泡泡上套了一條獨角獸的尾巴毛搓成的細繩子，拉著繩子就向太平洋直飛而去。

　　這時候，太平洋上的天空已經鋪滿了紅彤彤的霞光，看上去比最紅的草莓還要紅一百倍。魚草莓和果果一起安靜地望著正在沉下去的太陽，望了好一會兒，果果忽然鬆開了手裡的繩子，讓包著魚草莓的泡泡慢悠悠地飄向了海面。

　　“去吧，魚草莓……”果果輕聲地說，然後就扭過了頭——她不想看著魚草莓消失在大海里。可是，當她再回過頭來的時候，卻發現天空中飄著許許多多粉紅色的泡泡，每一個泡泡裡，都有一個小小的、紅紅的草莓——那全都是魚草莓的小寶寶啊！

　　這是果果有生以來最快活的一天！她騎著掃帚，在大海上空俯衝呀、側滾翻呀、打旋兒呀。所有的小草莓都和她一起在天上飛，而生完了寶寶的魚草莓就像一座紅色的小島，在海面上悠然地漂浮著。

　　那天晚上，全城的小孩子都在自己的刷牙杯子裡，發現了一條活蹦亂跳的小魚草莓。他們會拿這麼漂亮的草莓怎麼辦呢？吃到肚子裡嗎？我想，就是我不說，你也一定猜得到。只有城市危機欄目的記者不太高興，因為自從他們的節目播出以後，在樓頂養草莓的不但沒減少，還有人把棒棒糖也搬到樓頂上去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