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豬、黑豬、大花豬

一、白豬

　　新來的白豬頭髮眉毛白，嚴然像位老公公，和藹可親。
小雞咯咯跑來：“豬公公救命呀！”
原來，小雞拾到一塊肉骨頭，黑狗垂涎三尺，使眉弄眼喊：“小雞，給我、快給我！”
“等我把肉剔盡再給你。”小雞啄著骨頭，還捨不得。
黑狗迫不及待衝過去搶奪。
小雞叼住骨頭轉身跑，不小心把骨頭掉進溝裡。
黑狗狗急跳牆，咬著小雞的翅膀。
白豬見了嚕嚕喊道：“黑狗，住手！”
小雞跑進豬欄裡。黑狗還要撞門進來，白豬一屁股頂著柵門。
黑狗在門外汪汪罵道：“你這閹公，關你屁事！”
此時，女主人聽到小雞的尖叫，進棚裡一看，小雞一隻翅膀脫臼了，問：“是哪個打了小雞？出來吃老孃一丈！”
黑狗滿嘴雞毛，忙底頭在地上擦拭。
白豬拱拱嘴，替黑狗承擔過錯。
主人都是與豬最密切，豬最得人的寵愛。她一棒打在豬欄邊上，罵起小雞：“你這小騷貨，雞窩不呆，跑到豬圈裡，活該！”
女主人走後，小雞委屈地唏噓哭泣。
“別哭、別哭！”白豬嚕嚕哄著，把攢下的飯粒都撤給小雞吃。
黑狗低頭向小雞認錯，又給白豬賠禮道歉。
白豬說：“我們都是寄人籬下的畜禽，不分貴賤親疏。多為主人分憂，畜禽旺，家業興，畜禽亡，家道敗！”
哞哞！對面老牛點頭贊同：“新來的豬公公水平高！”。
早晨，老牛出工了。狗也用餐去了。白豬還在呼呼睡懶覺。小雞醒來，擦擦臉，數了數蛋發現少了一顆，急得又跳又鬧。
白豬說：“小雞，彆著急，我會幫你查清楚的。”
一會兒，懶貓從外面進來：“豬公公，有吃的嗎？我餓壞了。”
“只要你不嫌棄我這餿食，粗茶談飯隨時可以來吃。”豬把食盆讓出，懶貓抓起飯就吃。
白豬說：“看你餓的，你的肉票用完了？”
懶貓說：“你是知道的，我的伙食主人是限量供應，其它自給自足。”
“怎麼？你昨晚沒找到腥味？”
懶貓悄悄地附在豬耳邊說：“我昨夜和母貓約會了。”
白豬說：“原來這樣，昨晚因為你失職，小雞的蛋被偷了一隻。我知道春季是你們發情期，可談戀愛也不能誤了工作，你看黑狗每天夜裡總是寸步不離在門口站崗。”
懶貓嚇壞了：“豬公公，你可要在主人面前幫我遮掩，我再也不敢溜班了。”
夜深人靜，一隻小老鼠從地洞裡爬出，悄悄摸進雞窩掏蛋。
突然，白貓從房樑上跳下，老鼠束手就擒。
小雞飛跳起來，啄著老鼠：“原來是你這毛賊偷吃了我的蛋，我叫你碎屍萬段！”
“讓我來處決它。”懶貓把老鼠叼下去活剝生吞了。
白豬發現接連幾天夜晚，老牛轉輾難眠。
白豬敲敲豬欄說：“老牛，是不是我的呼嚕聲大，影響你睡覺呀？”
老牛說：“是我吵醒了你吧？你的酣聲我早習慣了——這幾天蚊蠅多，睡不好，白天干活總走神，為此捱了主人幾鞭，傷口還在疼……”
第二天，小雞和鄰居的雞一塊玩耍，白豬喊道：“小雞，你們進來說說話吧？”
小雞帶著朋友們飛跑進來，白豬把一堆飯粒分給它們吃。它們爬到豬背上，為豬掏耳屢，捉蝨子。
白豬說：“小雞，老牛窩棚蚊子多，睡不著覺，你們能不能把牛棚衛生搞一下？”
“你豬公公的話就是聖旨，我們能不聽嗎？姐妹們跟我上！”群雞跑進牛棚，耙掃牛糞，把蚊蠅一一捉了;它們還賣力地跳上房梁，把上下的蜘蛛也打掃得一乾二淨。
老牛晚上睡得踏實，白天犁田精神飽滿。在這一時期，小雞產蛋滿筐，黑狗、懶貓忠於職守。一派祥和安寧。
然而在上層人的眼裡，豬總是生財，牛總是犁地，雞總是下蛋，狗守門，貓捉賊。白豬不守本份，愛管閒事。它自己喝泔水，飯菜分給其它畜禽，長得瘦條條的，讓人失望。男主人早有斬殺白豬的念頭，終於他找到了好機會。
進入九月，兒子考上大學，主人要宰白豬慶賀。女主人求情說：“能不能不宰白豬，我看白豬還是很有發展的，賣給家中畜禽少的人家，只要它能專心為自己，會長得更快、更好！”
男主人說：“那就你去辦吧，談個好價錢送了。”
白豬是正月到來，正常的任期是一週年。它卻要提前告別大家。
老牛感慨說：“白豬能力強、心地好，人不領情、不買帳。豬自私、自肥，才能自保呀！”
詩云：“左為難，右為難，只為眾生想;明知道，到頭來沒有好下場，猶有熱心腸！”

二、黑豬

不久，一頭黑豬補上豬的“肥缺”。
黑豬初來乍到，主人煮了白米粥為它接風洗塵。
小雞嘴饞，伸長脖子嚐了幾口。
“你這吃糞的臭嘴，弄髒我的飯食！”黑豬一臉不高興，踢翻了食槽，小雞嚇得飛身逃跑。
恰巧，女主人走過，看到白花花的米飯倒滿地上，黑豬屈膝抱在胸前，還在慪氣。她一眼看到地板上留下的雞爪印，呼來小雞罵道：“你這騷雞，總是毛手毛腳的……”
女主人拿著竹竿抽打，小雞咕咕申辯，主人聽不進它的話。
小雞覺得委屈，咯咯哭著跑出了家門。
傍晚，小雞還沒回家，男主人趕著老牛回來，聽說小雞失蹤了，責備女人不看管好家。
女主人心惶惶，忙叫黑狗去找。一會兒，黑狗帶著小雞回來，還斬獲只狐狸，男主人撫摸那光鮮的狐狸皮毛，嘖嘖稱讚。他把狐狸皮拿到墟市賣了錢，帶回只鈴鐺，主人親自給黑狗戴上。黑狗胸佩“軍功章”，走起路來，鈴聲叮鐺作響，威風凜凜。
黑豬看了心裡忌恨，卻隱忍不發。黑豬笑嘻嘻說：“黑狗將軍，你的軍功章能不能讓我帶幾天？”
黑狗生性豪爽，褪下鈴鐺給它。
黑豬暗中把鈴鐺摔在地上，踩碎了。
男主人給豬欄搞衛生時，發現了汙泥裡的鈴鐺。他把黑狗罵得狗血噴頭：“你這狗東西，居功自傲，竟把給你的鈴鐺踐踏成這樣……”
主人罵完憤憤離去。
黑豬向黑狗道歉：“黑狗將軍，對不起，是我不小心把軍功章弄壞了！”
噗！老牛放了個響屁。
黑狗說：“誰還信你的屁話！”
黑豬白了老牛一眼，嘀咕道：“你這老牛愛打抱不平，我定要叫你好受！”
到了深夜，黑豬對巡邏的白貓說：“貓老弟，來吃點夜屑吧？”
黑豬把好飯好肉全拿出，白貓吃得肚皮飽脹，打起盹，回窩大睡了。
黑豬忙叫來小老鼠，吩咐幾句。小老鼠受意偷偷摸到老牛身邊，在牛繩上動了手腳。
白天，老牛犁田時，牛繩突然斷了。主人一看繩子上有牙痕：“你這死牛，想偷懶竟咬斷了繩子！”
老牛被主人暴打一頓，逐回家。晚上也不給草料。老牛舔著傷痕，哀聲嘆氣。
白貓躲在房樑上往下望：“老牛，你怎麼啦？”
“牛繩斷了，什麼活也沒幹，主人罰我一天奉祿！”老牛哞哞對天發誓說：“那牛繩絕不是我弄斷的！”
白貓下來檢視了斷繩的介面說：“是我昨晚大意了，我知道是誰幹的。”
深夜，小老鼠又偷偷摸摸來到老牛身邊，攀著牛繩，使勁地咬。白貓從老牛身後一躍而起，小老鼠渾身篩抖跪地求饒。
白貓要殺了它，老牛一把勸住，問：“說出誰指使你乾的？就放你一回。”
小老鼠戰戰兢兢說：“是、是黑豬叫我做的。”
老牛火冒三丈，揚起牛角把豬欄掀了。黑豬頭埋進跨下，屁股朝天一動也不敢動。
老牛脾氣一上來，一不做二不休，要把房柱子也撞了。主人趕來拉住老牛，又是幫它拍蠅子，又是撓癢癢。說盡好話哄著：“快快，拿拿飼料來，老牛餓壞了！”
老牛這才坐下來，嚼著青草。
雞、貓、狗圍著老牛說：“老牛，你真牛！”
主人則灰溜溜在一邊幫黑豬重新搭欄。
黑豬受了奇恥大辱，大罵白貓：“你這奸貓，竟敢吃裡扒外，日後有你折騰的！”
一天夜裡，白貓追著一隻老鼠，老鼠跳進豬欄，黑豬刁難不讓進來搜查。白貓喵喵叫道：“黑豬，你敢窩藏賊鼠！”
黑豬嚕嚕道：“你到主人那告呀！”
雞、狗都看不下去，喊道：“交出賊鼠來！”
老牛跺起腳：“閹貨，小心我拆了你的窩！”
黑豬見眾恕難犯，惺惺讓過一邊去。
老鼠見勢不妙，轉身逃竄，白貓眼疾手快一把按著它。
過年時，黑豬任期過半。女主人望穿秋水也不見黑豬長膘。
男主人說：“這黑豬精力全放在算計別人上，不長肉只長心眼。自從它到來，鬧得雞飛狗跳，沒一天安寧日子！宰了它過年！”
女主人帶著屠戶進來，黑豬豬貪生怕死懶著不走，咿咿痛哭求饒。屠夫把它戴上鐵鐐押向型架……
詩云：“名也算，利也算，生命最短暫;夢醒時，死豬還落開水燙，一切泡了湯！”

花豬上任趕上好時候，大過年伙食“油水多”，吃得嘴上油光，腦滿腸肥。花豬埋頭就吃，仰面就睡，兩耳不聞窗外事。
小雞已當上了雞媽媽，帶著一群幼雞來找花豬。雞淚眼婆娑說：“豬公公，我掐指一算，今年是我的大限。主人把我從幼雞培養成一隻母雞，我已活過兩過春秋，死而無憾;只是雞仔們還小，放心不下，它們要是餓了，你就施捨些飯粒……下輩子你做人，我當豬報答你。”
花豬打著官腔：“小雞媽媽，你多慮了。主人不會厚此薄彼，有我吃的，也有大家吃的;除了我，還有老牛、小貓、小狗，大家都會照顧雞仔，放心好了！”
母雞聽了花豬冠冕堂皇的話，渾身起雞皮疙瘩。它犧牲後，被供在桌上祭祀，那雞眼還圓睜著，死不瞑目。
白天，老牛早早出工了，白貓、黑狗值夜班，也休閒去了。
雞仔們嘰嘰喳喳來到槽邊撈飯粒，一隻小雞腳一滑，掉進了潲水裡，嘰呀！嘰呀！叫救命。花豬醒來閉眼不見，又轉一邊睡去。
一會兒，又有一隻雞陷進牛糞沼澤裡……
女主人每天點數，小雞都在減員。覺得這裡環境不利小雞成長，就把它們都賣了。
花豬吃不完的飯都顆粒歸公。一天，白貓喵喵叫著：“餓死我了，豬公公給點吃的吧？”
花豬拉下臉說：“飯食是主人給的，我沒權給你。你要吃好，得靠自己找食。”
白貓氣炸了肺：“你這是混帳話！正是我盡職盡責，老鼠滅的滅，躲的躲，我才填不飽肚子的！”
白貓不知從哪吃得肚皮圓滾滾回來。半夜，貓突然從牆頭摔下，喵喵直喊肚子痛，撲騰一陣子，口吐白沫抽搐……
黑狗趕來嗅了嗅，白貓沒了聲息。黑狗嗚嗚痛哭：“兄弟呀，你是嘴饞偷吃，讓人下毒了！你怎麼不叫上我幫你嗅別食物！”
哞——老牛仰天長嘆。它想起白豬樂善好施，主人見利忘義，把它打發;黑豬陰險歹毒，大家團結一心，卻共度艱難;花豬碌碌無為，眾生掉以輕心，個個遭殃。世上“庸豬”比“壞豬”更為可怕！自己將來恐怕要比白貓死得更慘。
轉眼年又到了，花豬體胖心寬，照吃照喝。
女主人召開“庭議”說：“花豬的體重上百了，我看它還會長，再留它一年吧！”
男主人對花豬很滿意，一拍即合。
花豬屆滿連任，長得人高馬大，稱著“大花豬”。
第二年，大花豬體重達到二百五十斤。成了爆炸新聞，記者接踵而來攝像拍照。大花豬出了名，主人也沾了光。
女主人從鄉里開會回來，政府搬了張“養豬狀元”獎匾。男主人把牌匾高掛在門庭上，一日看三看。主人世代為農，當牛作馬，今朝得到政府的封賞，可算光宗耀祖。
每天前來參觀考察的人更是絡繹不絕，門前每天張燈結綵，喜氣洋洋。
一天，黑狗發現人群中兩人賊頭賊腦，東張西顧。
汪汪，黑狗發出警示。那人媚笑著扔過來一隻肉包子討好。黑狗嗅嗅，裡面包藏迷魂藥，黑狗撲過去咬那人。
眾人嚇得四處逃散，高喊：“狗咬人了！”
黑狗知道這下把事情捅大了。主人怪罪，它有口難辯，走為上計。
老牛不在，黑狗躲進大花豬身後：“豬公公，快幫我擋駕！”
大花豬哼哼道：“你闖下大禍，我哪扛得起？”
黑狗說：“主人脾氣你是知道的，只要能躲過這一時，他氣一消也就沒事了。”
主人提著殺狗棒趕來：“黑狗哪去了？”
大花豬呶了呶嘴。主人領會爬進豬欄，挑開稻草，看到黑狗露出頭，一棒敲下，黑狗一命嗚呼。
老牛回到家，看到黑狗挺屍地上，獨自淚水淆淆：它自小跟著主人白手起家，開荒種田，蓋了房子，養了畜禽……豬生財，雞產蛋，貓狗護院，一個和諧大家園。如今雞飛蛋打，貓死狗烹，敗相已露，家道即將衰落。
夜深人靜，那兩個賊人翻牆進來，其中一人手上還留著黑狗咬的傷。
大花豬宿在窩裡，不敢吭聲。
他們走向牛棚，老牛驚起，哞哞大喊抓賊。
賊人拉住牛繩說：“老牛，別怕，我們不殺你;是請你到更好的人家！”
老牛誓死不從，掙脫繩索，揮舞尖角剌傷了賊人。
賊人惱羞成怒，舉起斧頭砍下。可憐老牛成了刀下鬼。
賊人捂著傷痛，連爬帶滾逃出門。
大花豬呼嚕呼嚕裝睡，大氣都不敢出。
第二天，女主人發現血泊中的老牛，哇哇痛哭。男主人慌忙找大花豬，掀開厚厚的稻草，看到大花豬安然無癢，心裡踏實許多。他們砌高牆頭，加固門鎖，把大花豬嚴密保護起來。
沒了貓，老鼠一天比一天猖獗，明目張膽成群結隊搶奪豬食。女主人賣來鼠藥投毒，老鼠東倒一隻，西倒一隻，屍體腐爛，惡臭難聞。
大花豬病倒了，主人請畜醫開藥打針，仍高燒不退。鄉防疫站工作人員趕來，經化驗大花豬染上瘟疫，要把大花豬抬去埋了。
女主人呼天搶地哭喊：“它還有氣，不能埋了，我們全家都靠它賣錢！”
幾天後，主人的兒子在大學裡沒錢，去偷搶被校方開除回來。全家三口抱頭痛哭。
兒子說：“豬死，牛沒了，我們買呀，從頭再來！”
女主人說：“這一年來，為招待那些參觀人員，家中積蓄花光，還欠了了債！”
女人和兒子到城裡打工了，男人捨不得離村，到山上幫人看山場，一個美好的家就這樣散了。
詩云：“福得滿，壽要長，人不如豬福相;誰能料，全家作鳥畜散，太沒名堂！”